行的是正义之道,杀的是该杀之人。与虎相搏,必用利器,我问心无愧。”
张静姝点点头,虽心有恐惧,诸多不解,却仍道:“我相信你做的是对的事。”她原想问问他在甘州的情况,这时却不提了,只问道:“侯爷,盐矿案可有进展?”
“还在查,此案年代久远,需要费些力气,但有进展。甘州的案子还没了,我两日后还要走,以我现在掌握的证据看,甘州土地案和江淮道盐矿案中间定有联系,极大可能幕后是同一人,或是同一群人。”方奕略作一顿,凝肃地道,“不论是谁,我都会将他们从泥里拔|出来,有多少拔多少。”
“是了。有件事,要你帮我。”方奕又道。
张静姝连忙道:“你说。”
方奕拿出一份名单交给她:“帮我暗查这份名单上的人,主要查他们的私交、走账等事,你应有门道查罢?”
张静姝打开名单看了一眼,颔首道:“此事交给我。”又问:“还有别的事么?”
方奕沉吟片晌,道:“我如今仇敌遍地,朝堂上人人自危,皆畏我三分。我尚可自保,但顾不了你,你务必万分谨慎,以防遭人报复。”
张静姝心一紧,他一句话,她便能想象到他今时的处境是何等如履薄冰,不由鼻子泛酸:“你务必保重自己,不用操心我。若有需要帮忙的,千万别跟我客气。”
方奕轻轻叹了口气:“你应该……远离我。”
张静姝没回他的话,却道:“侯爷,有两件要紧的事我得告诉你。第一件事,江左苏家并非满门全灭,还有一个后人,这个人,我认得。第二件事,我在北燕王身边安插了一个人,必要时可为我们所用。”
方奕面现诧色,思量半晌,道:“你来安排,我要见江左苏家后人一面,就这两日。”
张静姝道:“好。”
方奕又问道:“你在北燕王身边安插人,他没察觉么?”
张静姝想了想,道:“北燕王的事,我没跟任何人说过,包括小桔。”她想到武试那天,她在教场大喊大叫,也不知北燕王是否认出了她,是否有所警觉,便又道:“我不太确定。”
“那便先不急,再观察一段时间。”方奕说罢,敛了眸子盯着几案,神情莫测,不知所思,“盐矿案尚未查清,北燕王难脱干系,九王爷与北燕王情深义重,在破案前,我以为……”
他一派淡定,不波如井:“你该离九王爷远一些。”
张静姝一头雾水:“九王爷?”
方奕抬眸端量着她:“你不认得?”
张静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可能认得九王爷?”
方奕仔细地观察着她的神情,见她果真不是作伪,蓦然残忍地冒出一丝报复的快感,面上依旧水波不兴,却有一缕春风微荡:“我今日在街上偶遇你,见你和一男子同骑,我恰好认得他,他正是当朝九王爷——朱恪。”
张静姝懵了。
九王爷?朱恪?朱九?
她从前想不明白的许多事至此全通顺了。
想通顺后,张静姝脑子一麻,身子一软,像被抽去了浑身骨头般瘫坐在地,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须臾,眼睛里滚出了几颗泪珠,砸在地上:“他,他……”
有那么一刻,方奕想要上前扶住她,可他忍住了,便只垂眸看着她,看着她失魂落魄,看着她坠跌深渊,镇定自若地道了句:“他向你隐瞒了身份么?”
张静姝此刻脑袋空空如也,根本不具任何思辨能力,只跟着方奕的话去想:“他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他有什么目的?”她想不出来,可作此想时,信任基石轰然碎裂,在此基础上建造的一切都顷刻坍塌,甜蜜变成了欺骗,快乐变成了讽刺,爱情变成了泡沫。
一切化为乌有。
“我要去……问问……他……”张静姝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走去,在门槛处绊了一跤,蹭破了下巴,她却浑无所觉,爬起来又往前跑,跑得东倒西歪,烂醉一般。
方奕动也不动,只是作壁上观,直到她出了门,才吩咐道:“孙校尉,跟上她,只须护她周全,其他不必理会。”
两骑远去,院子又复安静,方奕再次展纸提笔,有信待写,可笔悬在纸上,心怎么也平静不了,无法冷静思考。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全是今日跟去庆丰园,撞见的那一幕幕。
剧痛再次攫住心脏。
方奕握笔的手颤了颤,一团墨从笔尖滴下来,在纸上狼狈地滚开,晕得一片乌黑,像极了他那颗卑污的心。
照见自己,不能猝睹。
他遽然将纸揉成一团,胸中涌上一股腥热之气,喉头发痒,猛咳一阵,竟咳出一口血来,溅在那团皱巴巴的纸上,仿佛一朵破碎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