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箭齐发的死亡威慑下,张静姝不禁慌了神,心窜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
眼见生了变故,萧濯的人立时齐刷刷地抽出了刀,指着方奕和张静姝。
护送周氏的官兵见状,一个箭步奔到船尾,只恨他手里没兵器,亦无法跳到对面船上相护,只能挥舞着船桨,大声呼和施威:“侯爷乃是钦差,刺杀侯爷等同谋逆,我看谁敢动手!”
可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萧濯哪还将“钦差”放在眼里,他的威胁自然无力得很。
周氏见因自己一句话而情势陡转,一下子没了主意,也再不敢乱吱声,只是掩面哀泣。
所有人中,只方奕最为冷静镇定,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之态,回身对周氏道:“我送娘娘过去,顺便和萧国舅说几句话,你不必太过忧心。”
周氏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方奕又朝大船方向高声喊道:“萧国舅,我们谈谈罢——”
未久,大船上落下一艘小船,使者乘船而来,行至方奕船前,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道:“大人说了,没什么好谈的,你若依照约定带了人来,那么约定依然有效,你若没带人来,今夜,你们都将葬身于此。”
他说罢,看向方奕身后的张静姝:“娘娘,大人请你拿出一样贴身物什,以证身份。”
方奕当即道:“我等今夜来得匆忙——”
“或者——”使者扬声打断方奕的话,从身后拿出一副纸笔,“若来得匆忙,没带什么,可以手书一封,交予大人。”
方奕正寻思如何解开眼下这困局,张静姝忽扯了扯他的袖子,将一样物什塞到了他手中。
那物什小小的,凉凉的,像是玉制的。
方奕展开手掌,借着风灯幽微的光,看清了那物什是一枚玉扳指。
昆山籽玉所制,莹白光洁如脂,内侧镌一“瑍”字。
瑍,乃当今皇帝的名讳,除了皇帝本人,无人可以妄用。
可是她怎么会有皇帝的贴身之物?
方奕疑惑地瞟了一眼张静姝,忽又想到,她说回家换衣裳,其实是去取这枚玉扳指了罢,她原是有备而来,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扮作萧皇后去换周氏的准备。
方奕默然片霎,复收敛情绪,上前将玉扳指交予使者。
使者携信物返回大船,移时,萧濯令下“放行”,众弓箭手便即放下弓箭,带人质返航的小船上的随从也收回了刀,再次驾船起航。
方奕亦对官兵令道:“速带周氏回码头,不得有误。”
两船背向而驶,方奕的人带着周氏渐渐驶出弓箭射程,离码头越来越近,而萧濯的人,亦载着方奕和张静姝,驶向大船。
双方几乎同时抵达目的地,周氏前脚登上码头,方奕和张静姝亦登上了萧濯的船。
萧濯迫切地唤了声“小妹”,便向二人急奔而来,待至近前,猛地站定,骇然瞪大了眸子。
到了此时此刻,他自然也发现了,方奕带来的人,根本不是他的妹妹!
方奕上前半步,不露声色地挡在张静姝面前,将她护住,与萧濯对峙,气定神闲地道了句:“萧国舅,别来无恙。”
玉书台之会,萧濯亲手将方奕推下悬崖,二人现今已是彻底撕破脸皮,生死对立,哪还有情面在?
萧濯见人不对,此际心已坠跌谷底,连面子功夫都不屑做,凄厉地笑了一声,端直拔出佩剑,直指方奕:“少说废话,你是来送死的?”
前番相会,方奕虽险些命丧崖底,却也摸到了萧濯的底限。
萧濯若真是无牵无绊的亡命之徒,他此刻未必能奈何得了萧濯,可萧濯偏有软肋,既有软肋,便有可以拿捏的可能。
方奕迅速环视一圈,更夯实了心中猜想:大船吃水甚深,定是携带了大量辎重,若他猜得不错,萧濯应是自知罪行滔天,满门当诛,绝无活路,是以今夜想带着唯一的亲人乘船离开,远走高飞。
“杀我很容易,但……”方奕略作一顿,加重语气,“你想保萧皇后,便不能了。”
萧濯紧盯着方奕,揣摩他的意图,且未作声。
方奕牵住张静姝的手,旁若无人地朝甲板里侧走去,神态自然得仿佛这艘船的主人是他。
萧濯的众随从见状,莫不全神戒备,手按刀柄,眼珠不错地注视着方奕,只待萧濯一声令下,便即将他拿下。
“站住!”萧濯警心大起,“你要干什么?”
方奕笑了一笑,一派淡定地道:“我人都上了你的船,命在你手上捏着,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难道怕我一介文弱书生……”他转头看向萧濯,戏谑笑语,状极轻松:“插翅飞走不成?”
萧濯面色甚冷,却默默将举起的剑放了下来,诚如方奕所言,他眼下要取方奕性命易如反掌,倒也不妨让他多活一时半刻,且看看他此行有何意图。
“萧国舅,可否跟你借个火?”方奕问道。
萧濯只冷冷地看着他,并不答话。
方奕便自顾自拉着张静姝朝火盆走去,众随从未得萧濯阻止的命令,便不动作,放任他走动。
待行至火盆边,方奕对张静姝柔声道:“坐下,我看看你腿上的伤。”
眼下这等境地,动辄便死,张静姝心里再多不情愿,也知此时不是和方奕闹别扭的时候,只得权且顺从,依言坐了下来,因火烤着,一坐下来,便觉周身回暖,本已冻得僵直麻木的手脚也逐渐恢复知觉,身子好受了许多。
方奕在她面前蹲下,挽起她的裤腿,见她伤口尚在淌血,便又问道:“萧国舅,可否给我一些清水?”
萧濯对身旁的随从点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