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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云栖是那样心地柔软的人,不然,当年又是怎么会冒着风险救下了自己,如今又是看似正说着狠厉的话,实际上却是留她们一条命呢?

可偏偏靳繁却不是这样柔软的人,他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大舅”,十年倒也应证了他当初的判断。虽对自己的母妃有意见,但始作俑者在这里,母妃却还心慈手软,倒怪不得别人。

在隋腾一的书房里,隋青耳居然是再也找不到自己儿时经常看见兄长翻阅的书了。她站在书台前,连日的疲累,一下子涌上来,她竟有些眩晕。一晃二十年,时光终是不等人。她的兄长再也不是那个意气勃发挥斥方遒的男儿郎了,而她也再不是养在深闺中不知世事的小家碧玉了。二十年弹指一挥间,他的双鬓斑白不少,她眼角也稍稍爬上了细纹。长大,是他看着她长大,老去,他们二人却是一同老去。

小女儿家写得最得意的诗,已不再是哥哥书房里的至宝。她瞧不见这里任何有关她的痕迹,也看不出有关她的任何记忆。美人榻上的人是那样陌生,可年轻时候的样子,又是那样鲜活的印在她的脑海里。她一时分不清,到底是她记错了,还是时光错了。

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他面前,就如小时候牙牙学步一样,步履蹒跚。迎接她的,再不是安稳的怀抱,而是他满脸的冰冷与抗拒。

“兄长,你怨我?”她望着他的侧脸,看到的却也只有鬓间丝丝缕缕的白发。她得不到他的回应,她也不知道何时,已是泪眼朦胧。“兄长也像那些人一样,怪我坏了大梁的江山,怪我坏了祖先的基业,怪我让黎民受难,怪我,怪我害得你在最好的年华一身本事无处施展?”

娘娘眼角滑出泪来,竟不知道,为何竟笑出声来,她笑得苍凉,心里更是苍凉。是啊,曾经的隋腾一,大梁有几个人比得过?那时年少,鲜衣怒马,便立在皇帝身边,丝毫不逊于他人的光华。她多骄傲,那是她的兄长啊。

“兄长,我记得,那时候,即便咱们爹娘走得早,谁家又比得上隋家风光?隋家三代在宫中任要职,女儿又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可我,哪里有这么羡慕这种‘殊荣’?那年你头一次允嬷嬷带我去湖上泛舟采莲,你叫我唱歌给你听,可是谁又想得到,就是那么巧,那日,便是皇上微服私访。宫里的女人有多么嫉妒我啊,我夺了皇上所有的宠爱。可兄长,我要那些荣华富贵,要那些地位又有何用?我得不到我爱的人,我不能!“

隋腾一猛然惊起,微微站不稳,一下子又瘫倒在美人榻上,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泪已经哭干了的人。他的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来,根本不敢相信他听到的事。

“你……”

“对,我都知道了。”娘娘苦笑着,抚了抚自己微红的眼睛。“还计较什么呢?兄长,青儿总归是宫里的人。二八芳华的时候是,容颜衰败的时候也是。青儿有命回去,就不一定有命出来了。后日,青儿回宫,还愿兄长送青儿最后一次,便是入宫,青儿也甘之如饴了。“

太傅木楞在那里,看着隋青耳慢慢起身离开,那瘦削的背影,像极了当年她入宫时候倔强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空无一人寂静得可怕的书房里,喉头一阵血腥味。

“作孽啊,作孽啊!”他用尽了平生最大的气力去嘶吼,胸腔里像炸裂开来,一口血再也耐不住,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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