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茜雪正和晴雯学针线,看着晴雯三下两下绣出了一朵荷叶,自己却绣得七歪八扭,惹得晴雯暴跳如雷,急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憋出了句:“你不会做针线,是怎么长到那么大的?你那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不成?”
茜雪陪笑:“本是会的,梦到仙君后不知怎的技艺越来越生疏。”
“怪道呢。”晴雯哼了声,“我说你之前做针线我也是看过的。看来梦仙君也不全然是好事。”
俩人正一人跳脚一人瞎扯,忽见贾母身边的大丫鬟鸳鸯盈盈走来,笑向茜雪道:“老太太叫你呢,问问那仙君的事。”
茜雪神色一懔——
终于来了。
茜雪和鸳鸯携手出了门,茜雪仍有些忐忑,拿不准那老太太的主意。
贾母活这么久,什么世面没见过。又最是个聪明人,一个大活人站她面前,是不是说谎她一看便知。
好在“胡诌演说家”称号加成已达百分之七,多少能起到点用处。
21世纪的自己,在职场一路摸爬滚打到了高层。又有多少人不服气她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那个位置,明里暗里给她下绊子,她若是没点心理素质也抗不下去。
在人精堆里滚了快十年,什么样的人她没见过对峙过,现下的她还是有一定信心能扛过那老太太的火眼金睛。
先探探口风再做打算。
调整好心态,她轻拍了拍挽着自己的那只胳膊,笑道:“你看老太太对此事态度如何?怕不是认为我一直在装神弄鬼么?”
“倒不是。”鸳鸯有些犹豫,“只是……我看她的意思,似是并未全信的。毕竟是老祖宗,见多了世面,多怀疑怀疑也是有的。你别怕,就如实相秉,老太太自有自己的考量。”
“那到时你帮我多说说好话,倘或老祖宗真不信,也好歹给我留个全尸。”茜雪晃了晃胳膊,“好姐姐,帮帮我。”
“哪有这么说话的。”鸳鸯笑道,“老祖宗就是如此不近人情的杀人狂魔么?你呀,就别担心了,早些请过安回了话早些走。往常也没见你这么束手束脚的,今儿不过回个话就浑身别扭。”
茜雪心道还不是因为自己一直在骗人哪!古时欺君被发现可是要掉脑袋的,贾母在贾府里也算半个老封君了,若是自己扯谎被发现,少不得脱一层皮下来。
来至厅前,只见众主子都在老太太跟前,大家一块说闲话。见茜雪进来,黛玉眨了眨眼,宝钗抿唇笑笑,探春晃了晃脑袋,凤姐挑起了眉。
给各位主子们请了安后,贾母招了招手,笑道:“好孩子,进前来,给我看看。”
茜雪欠身上前,在贾母身边躬身候着。鸳鸯早递上了副眼睛,贾母透过镜片细细上下打量了茜雪一番,又拉起她的手细看了看,笑道:“果然好个模样,怨不得神仙选中你。”
茜雪脑子飞速运转,正欲吐出一大段客套话,却见高堂上那人面色一变——
贾母陡然收住了笑,厉声道:
“孩子,你可知罪?”
变故来得过于突然,满厅哗然,又瞬时沉静,落针可闻。
茜雪脑中空白了一瞬,即刻冷静了下来,撩了撩裙摆跪下了,磕头道:“老太太,我不明白。”
“你当真不明白?”贾母厉声叱问,喘了口气,转头叫鸳鸯,“问着她。”
“一者,明知而不上报,则为瞒上,是为不忠。”
“二者,哥嫂全然不知,则为欺亲,是为不孝。”
“三者,仙君前不问及老幼,则为疏弱,是为不仁。”
“四者,亲朋亦无自问,则不担责,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该当何罪?”
鸳鸯的声音掷地有声,从厅内一径传至了三门外,穿过人海重重,荡起了无穷回响。
堂下众人已然呆滞,直愣愣地看着正中跪着磕头不起的茜雪,和高堂上那严肃的老人与拧眉的姑娘。
“然——”
鸳鸯恢复了满面的笑容:
“其所言之事已有所实证,是故确有其事,然仍不贪不傲,恪尽职守,诚心日月可鉴;兼有神仙亲自托梦于老太太,道茜雪可堪大用。念其初犯,革其一月银米;视其诚心,赏其一月月钱。”
鸳鸯疾步走下高台,弯腰把茜雪扶了起来:“妹妹快起。”
茜雪笑着道了声“多谢”,舒了口气,双腿因跪久了有些轻轻颤抖,她心道果然如此。
她跪在大厅正中,听老太太叫鸳鸯时就隐隐觉得不对,脑中倏然飘过了鸳鸯先时的“你别怕”三个字。
她登时明白了,这是那老狐狸在敲打她呢,并不会真拿她怎么样。
如此一来,老太太经鸳鸯之口所云之言传递出了三个信号。
其一,自己是上头认证的“通神者”,自此,胡诌的可信度大大提升,且此后无人能因此事找她茬。
其二,老太太此举无疑是把她推到了众人视野正中央,一举一动都受到了关注,她定不可能如先前一般自由。
其三,老太太并未全信,然不知为何将她保了下来。
凤姐即刻上前,扶着茜雪的肩,笑道:“林妹妹的身子因着茜雪的嘱托,可是好了不少。”
“你这是提着我什么呢。”贾母也撑着扶手笑,“有话好好说,不必七拐八拐的。”
“老祖宗只有聪敏过我百倍的,我不信老祖宗听不出来。”凤姐夸张地吸了口气,把茜雪推到贾母面前:
“难道林妹妹的身子就值一个月钱么?老祖宗未免也太小气了,原来之前的疼爱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一提到钱,老祖宗就两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