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被抄了!”
阮暮雪带着这个消息来看景谙时,景谙正埋头在库房里挑选翡翠,闻言回头看向阮暮雪:“抄家,怎么会?这不还没开朝吗?”
正月初十之后才开朝,现下才初八。
这罗家是犯了什么罪,让人这么急于处理他们吗?
“听说是贪吞了去岁雪灾之时,朝廷给越北之地的赈灾物资和银钱,当然最重要的是……”阮暮雪凑上前来,附在景谙耳边小声道:“初六那晚永兴河上不是出了乱子吗?我听说那些刺客是罗家派去的,本意就是要刺杀煊王!”
罗家初六那日耐不住性子出的手,这才初八,没等到城门打开的时辰,罗家整个府邸就被京卫司的人围住了,说抄就抄,纵使从前罗家手眼通天,如今全家也不得不成为阶下囚。
景谙挑出一块翡翠,牵着阮暮雪往回走。
两人是从小熟识的小姐妹,阮暮雪好奇心旺盛,京中各家大大小小的事她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既提到了煊王,免不了提及一桩陈年旧事——
“当初定毅侯战死,却被人指责是他刚愎自用不肯请求救援,一味贪功才致使雁州失守,褚家还被诬陷有通敌叛国之嫌,一家人都被下了牢狱。罗家和褚家本就不对付,我听说那时候罗家长子仗着自己是刑部的官员,对煊王用了好些酷刑,若非最后澄清褚家并未通敌叛国,只怕煊王那时就……”阮暮雪一顿,压低声音道:“如今罗家自己犯了错,别管是证据确凿,还是私仇,我觉着他们是没有翻身的命了。”
褚家当年的事闹得很大,权利斗争之下牵连许多人。
褚家没有出事前,先太子燕明稷得朝野称赞,稳坐东宫之位。
彼时先帝还有两子,各封为昌王和越王。
昌王母族定阳侯府罗家势力强大,越王虽没母族助力,却娶了忠顺侯府的嫡女殷氏为妻,自己在军中亦有势力培植。
帝王选择制衡之术,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昌王和越王野心愈发炽盛,渴望登上那至高之位。
彼时褚家和太子交好,定毅侯一朝战死边关,褚家爵位被夺,最后褚夫人带着子女离开京都,太子失去褚家的助力。
景谙记得,褚家当年出事的时候,祖父那些日子忧心忡忡,终日难见笑颜。
她一日去给祖母请安时,正撞见祖母和祖父起了争执,祖母言辞之间责怪祖父不应该掺和褚家的事,应该明哲保身,祖父却道:“你怎知今日褚家之境况,不会是我们景家的未来?”
景谙那时不明白祖父这话何意,褚家的事怎么会牵连到他们呢?
但很快景谙明白了——
同年秋天,太子母族曹家被查出私藏军械,圣上影卫于太子别院发现一件龙袍,圣人动怒,不顾朝臣阻拦,废除燕明稷太子之位。
太子被废,东宫属臣皆受牵连。
景谙祖父身为太子太傅,也被革了官职,景家的荣耀一夕之间荡然无存,唯有三子景亭峰还在边关戍守,尚且没到山穷水尽那一步。
朝廷权力斗争倾轧,昌王和越王的争斗更是摆到了明面上。
那几年景家人不敢随意外出,景谙听二伯母的话待在闺中,却还是不免听到很多外面的风雨之声。
太子已废,无人再在意褚家是否清白,当年定毅侯战死又是否另有隐情。
所有人都以为褚家的命运到此为止。
直到三年前,北昱新王撕毁盟约,再次进犯盛朝。
当年雁州失守后,盛朝连失三座城池,最终选择了和谈,但这份盟约也只维持了四年的和平。
北昱王亲征,北昱攻势凶猛,京都人人自危之时,本该消失无影的褚漠出现在边关,他以七千兵力牵扯敌方五万军队,截住北昱的进攻之势,最后更是接连收回盛朝遗失的三座城池,重创北昱皇军,立下赫赫战功。
褚漠重回京都,朝廷局势再次大变。
越王和昌王斗得你死我活,谁也想不到的是,当年决意废太子的帝王此时已有了悔意,他将目光移向了被关在冷宫中的皇孙,已故废太子唯一的儿子——燕玺。
而褚家旧案也在此时被重新翻了出来……
“当年煊王在狱中受了那么多酷刑,听说出狱后还曾命悬一线,你说这样的仇,怎么可能忘?”阮暮雪颇为感叹地道。
景谙摩挲着手上的翡翠,却摇了摇头:“我倒不这么觉得,罗家自己犯事在前,去岁越北之地雪灾那么严重,他们还敢在这笔银钱上动手脚,如今被抄家也是罪有应得。那些赈灾粮食和银钱,是能救人命的稻草,他们这样的人,不值得同情。”
景谙不会同情恶人。
相反她其实很佩服褚漠这样的人,虽然那夜他的行为很吓人,但他能在绝境之中站起来,为父证得清名,护佑盛朝百姓,这足以让人心生敬佩。
阮暮雪听着这话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她看了眼景谙手中的那块翡翠,接了过来瞅了瞅:“不说罗家的事了,你刚刚就一直在摩挲这块翡翠,怎么要拿它做什么首饰吗?”
阮暮雪知道惊春阁里每月上新的首饰设计有一大半是出自景谙之手,当下就惯性地以为她在琢磨惊春阁下个月要推出的首饰样式。
“不是,”景谙苦恼地叹了口气,“我准备拿它给季公子做个生辰礼,但还没想好雕刻成什么模样。”
“季公子,季谨轩?”阮暮雪促狭地笑了笑,“呀,这都开始送定情信物了,那你们是不是很快就要定亲成婚了?”
“你别胡说,什么定情信物,就是一份生辰礼物!”景谙把那块翡翠夺过来,声音清晰地强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