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以来,秦玉夜不曾踏出房门半步,医师命人煎的药,从药材上,确是内伤所服。
纵使传去外头,也没有旁人在明面上怀疑,有的只是几个用探望的借口前来的朝臣,目的为何,秦玉夜心知肚明。
薏合从屏风走入内寝时,见露生方才用完了医女送来的药。
她将瓷碗放入食案中,并道:“娘子,崔太傅前来,道要看望殿下,同太傅前来的……还有崔七娘。”
话音甫落,屋外便传来管家的声音。
“娘子,崔七娘到了。”
早前三位皇子儿时,一应在国子监研习,便是由崔太傅教导,恩师如父,三位没有不敬重的道理,故而崔芙随着崔太傅进祁王府,也算不上一桩稀奇的事儿。
露生闻言同薏合相视一眼,起身便朝门外走去,绕过了百花屏风,见一女子着淡黄对襟,浅豆绿宋锦襦裙,尽是端庄淑雅。
瞧见露生时,那人吟着淡淡的笑,“我原是同父亲来探望殿下,自知是未出阁女子,不好到殿下内寝,只能第一时间听父亲相告……”
言还未毕,崔芙瞥了一眼薏合给她倒的茶,只那么一瞬,她又将视线拉回露生身上。
“听闻娘子也在此,我同三娘交好,你又是她阿姐,便过来瞧瞧,眼下看着你气色甚佳,我便宽心了。”
“我在上京并无交好,娘子还是头一个来瞧我的。”露生客气地示意崔芙坐下,面上盈着笑意。
真心也好,无意也罢,她这些日子净闷在祁王府了,在宰相府虽然并无交好,但好歹能出府去逛逛么,现下来了个同龄娘子,怎的不叫她开心?
瞧见露生面前的笑带着真诚,崔芙稍怔了一怔,而后垂下眸子。
“我同殿下那些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对对方已是十分了解。殿下在上京又时常同我在一起,让人有疑也是正常的。”言语淡淡,透着一丝无奈。
而后她望向露生,浅浅一笑,“不过那都是过去了,你们婚事在即,日后定要和和睦睦的才好,别因着过去的事儿不称意。”
“过日子么,能平安顺遂便好,其余的不必多想才是。”露生眉眼弯弯,倒似听下了几分。
其实她心里明了,嫁入王府哪能平平淡淡,如今圣上身子每况愈下,朝中局势未明,免不了一场纷争。
她没得选,殷夫人同白珙给她选的郎君虽不是些纨绔,但都是关系繁杂的人家,府中妯娌众多,日后应付都要劳神劳力,若再是头脑不清醒的,在朝中站错了队,就算她去求宰相府,也是无力回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秦玉夜的那些过往她不在乎,她只能赌一把,赌日后相敬如宾,赌日后不用同妯娌周旋,赌日后有个平淡日子过。
崔芙同露生说这些并不是无意,她细细观察露生的神情,一丝细微的神色她都要去琢磨,可却未从中瞧出半分委屈来。
崔芙心里多有不悦,她说这么多,可不是想看到露生这样淡然的神情。
“你能想通便好。”崔芙莞尔,端起案桌上的瓷盏,用食指轻沾了杯口,只一瞬便放开了。
露生颔首,亦端起了瓷盏,正当她要抿上时,耳边传来清脆的一声,她闻声看去,青瓷建盏摔落地面,茶水洒在崔芙的宋锦襦裙上,而后崔芙蹙着眉头站起身用帕子快速轻抹。
那茶水端上来时便是十分烫手的,这几句话说完,也未能凉多少,何况闺阁女子十指不沾阳春水,手如柔荑,尚且娇嫩。
“可是烫着了?”露生也因着崔芙这一举动惊着了,将建盏迅速放下起身看崔芙的情况,一面还让薏合去端盆冷水来。
崔芙摇摇头,“是我不小心,好在只是洒在了衣裙上,并未烫到,换身衣裙便好了。”
露生颔首,可到底是在她这儿受的伤,哪有不重视的道理?她开口道:“马车上可携带有换洗的衣物?我唤素鸢去给你取来。”
“原只是来探望殿下,哪里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崔芙抿嘴笑笑,似是有些羞赧。
崔芙的身量同露生有几分相似,露生思了思,同素鸢道:“先前不是做了几身衣裳吗,我记得还有两身新的,你速去拿来替崔娘子换上。”
“那衣裳面料并不名贵,望娘子不要嫌弃才好。”露生又同崔芙道。
“怎会,这般便谢谢娘子了。”
崔芙话语刚落,素鸢便将那新裁的衣裳端来,“娘子请随婢子来。”
路过薏合时,素鸢同她对视一眼,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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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内寝,秦玉夜着素白中衣,因着伤在背后,只能趴在架子床上,将头枕过一边,并未同崔太傅相对着。
崔太傅则坐在乌金木太师椅上,身着深蓝色圆领襕衫,显得整个人平和几分。
室内氤氲着淡淡的龙涎香,可同中药的苦味相混合,便显得略有怪异。
二人沉默半晌,终是崔太傅先开了口:“眼瞧着殿下身子恢复得好,老夫也十分欣慰,以我们二人的关系,旁的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今日的谈话,也只有你我二人知。”
言毕,崔太傅从太师椅上起身,左右望了望,眉头紧蹙,“宋王梁王私下做的局不少,难道殿下一点儿都未发觉?殿下不欲与其他二王相争,殿下认为,新皇登基,你还能平平安安地出京吗?”
话已至此,却仍未听见秦玉夜说出一字,崔太傅略有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重重叹了一声,好言相劝道:“我同三位殿下儿时便日夜相处,殿下们是什么性格我甚为了解,老夫迟迟不愿在朝中站队,殿下心知肚明,今儿把话摆明了,若是殿下想争这皇位,老夫定当鞠躬尽瘁,成就殿下的一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