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的葬礼没有大办,苏朓记不得自己哭没哭。
她清洗那个染血的包,手伸进去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冷不丁手背粘到什么异物,痒痒的,抽出来一看,是根细细长长的头发,苏玉的头发。
染发的黄像干枯的草,抻到阳光下,泛起晶亮亮的光泽,便又像苏玉的目光了,在看她。
她把包口撑得更大,对着光仔仔细细地找起来。
最后来回数几遍,一共十三根头发丝,长长短短,苏朓用手绢盛起放在桌子上。
她伸手挡住鼻子,以免呼吸吹散它们,然后凑到极近处观察。
观察到日头一寸寸挪走,房间黑下来再也看不清,她才蓦然哭出来。
这是她妈妈的头发。
几日后趁着放学,苏朓才找到机会偷偷溜走,什么也顾不上,连夜坐车下江南去。
五张银行卡拢共有八十万,够她生活到大学毕业了。
可惜没几天,她刚出出租屋就被顾宇生派来的人“请”回家。
回程时,她趁着红灯大喊大叫吸引来交警,赶紧求救说自己被绑架了。
好不容易到了警局,苏朓以为自己能得救,却得知自己原来是精神病,有医院的证明,有视频。
顾宇生作为她的监护人,名正言顺地把她带回去,这下她被禁足在顾家。
五月,苏朓的生日到了。
夜幕降临时大雨也来了,窗户噼里啪啦留下一道道水迹,窗台雨珠飞溅,窗外、刚刚好像闪过……顾宇生把她窗边拉走。
客厅宾客往来如云,灯红酒绿,推杯换盏。
苏朓在三个中年男人面前停下。
顾宇生说他们是合作伙伴。
“这是小女苏朓。”
他们亲切地拍拍她的肩膀、胳膊。
“哎呀,成年就是大孩子了。”
“没事常来叔叔家里玩。”
苏朓讨厌他们的眼神,像鼻涕虫一样,看似离自己很远,可就是给人一种爬满全身的恶心感。
“跳跳,好好陪陪客人。”
过了会,顾宇生留下她走到落地窗的钢琴前,高脚杯微微前送,笑道:
“小女想要为大家献丑一曲助助兴。”
能脱离这边三个男人,苏朓几乎是逃一般坐到钢琴前。
琴声幽幽流淌,似乎把室内变到了室外,一个个音符雨般下满屋。
路灯穿过雨幕,从落地窗洒到苏朓身上,灵巧的手指在晦暗斑驳的光中跳跃。
“真不错,顾总女儿很有天赋啊。”
“滋——滋”
灯光闪了闪,接着嘭的一声炸裂,灯停了,别墅陷入一片黑暗。
“这是怎么了?”
“停电了?”
“顾总?”
客人从音乐的陶醉中抽身而出,一时慌乱起来。
顾宇生赶紧站出来主持大局,派人打开备用电源。
不过这么一来,大家兴致也都没了,加上夜深雨急,不少告辞离开。
她隐隐约约听到顾宇生对那三个男人说什么满意就好,明天会让她去见你们。
苏朓脸霎时白下去,仓促地跑回屋把门反锁,哐地拉开衣柜,把衣服扒得乱七八糟,找出厚厚的冬服套上。
沉重的冬服带来紧密的拥抱感,让苏朓安心几分,她慢慢热得鼻尖渗出细汗,身子却止不住地打寒颤。
远处传来客人们寒暄的话语,越来越淡,慢慢没有,别墅又陷入寂静。
苏朓目不转睛地看着窗户边的排水管道,脖子扭酸了也不肯定移开目光。
“咚咚咚。”
门在叫。
“跳跳?跳跳是爸爸啊。”
苏朓僵硬道:“顾叔叔,我睡了,有事以后再说吧。”
回答她的是沉默,没一会儿,耳边又响起一种脚步声,钥匙哗啦哗啦的声音,锁咔嚓咔嚓的扭转声。
苏朓死死盯住上下晃动的门把手,举起椅子冲进厕所,站到镜子侧边,将它砸了个稀巴烂。
“跳跳你怎么了?怎么有响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几种脚步纷乱地窗进来。
苏朓以最快速度挑了最细最尖的一块镜子碎片,扯过旁边的毛巾将一端裹住,拉开棉服,右手握着碎片掩进去。
她拉开厕所门。
顾宇生离厕所只有两步,吴妈在翻她的东西。
苏朓飞快背手将厕所门关上。
“跳跳,刚刚怎么了?”
苏朓垂眼道:“没事,顾叔叔我有点累,你先回去吧。”
“右手怎么了?穿成这样?”
“这边肩膀疼,顾叔叔我真没事,您先回吧。”
顾宇生跟没听见她的话一样,自顾自地向她走来:“爸爸看看怎么了。”
他的手眼看就要抓住她。
“我说不要!”苏朓抽出右手,颤抖着划过去,“你听不懂人话吗!”
“嘭——”
灯再次灭下去,鲜血在黑暗中滴滴答答地砸在她的鞋面上。
“顾总,备用电也坏了。”
管家的声音在雨里听不真切。
吴妈吓了一跳又看不清,问道:“老爷你没事吧?”
顾宇生声音沉静:“你去看看管家那出什么事了。”
吴妈默不作声地离开,顺手关上房门。
苏朓的眼睛适应黑暗,看见顾宇生捂住他自己的胳膊,整个袖子被血染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