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素颜的伤势本来不是太严重,但因红影绵绵掌乃专攻经脉的招数,故复原极慢。服下翠生给的内伤圣药,花素颜借了一处空房,盘膝打座,借药力运功化解伤势,果然两个时辰过去,便感觉胸口一直隐隐作痛的伤势大为转好。
不亏是灵照宫,这等疗伤圣药,便是虎魄中也极少能见!翠生却可以说送就送,全没怜惜过,根本没放在眼中。
凭心而论,她还没未能完全接受翠生就是灵照宫尊主之事。可玲珑的所作所为若真是为帮助翠生恢复尊主身份,那便不再荒谬怪异了,一切冥冥中都有一个真相。
只是……
——他要我五月十三,虚乾山灵照宫为玉尊主贺寿。
这样的约定,如何帮助翠生重新获得尊主地位?
她不懂。
她总是弄不懂那个怪异男子的所作所为。可能因为他是天上走失的一只精灵,而她终究只是一介凡人,数千万芸芸众生的其中之一。听到越多玲珑的事,花素颜感觉他离自己越远。
不行!她必须在五月十三之前找出答案!她不能叫他独自涉险!她知道——他是在赌一场,拿他自己的性命和所有来赌博!
这件事,可绝不是盈盈一笑那么简单就可办到!
她掏出怀里那张小小的油纸,认得是虎魄其中一位香主的字迹。蓝轩生性谨慎,怎可能没查过玲珑的身份就真的放任他如此胡来?原来早派人去探查。只见上面简单几个字写着:苏州白圆庵圆尘。
花素颜望着那七个字,手心沁凉,有着某种焦虑,又像某种期待。
也许玲珑的秘密就在这里,她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就到苏州!
花素颜收起油纸,推开门扉,伫在门口的弟子立即靠近询问:“姑娘有何事吗?”目光中是小心翼翼的打量和揣测。
浮大的走狗。
花素颜冷道:“我想向你们尊主和宋夫道别,请问他们在哪里?”
话语柔柔冷冷,面孔霜雪凝成,叫那弟子心底无由地一记冷颤,却又耐不住心跳激烈起来:“尊……尊主和……宋夫人在□□院歇息,我带您去。”
“不必了。”
她不太喜欢被这种人跟着,问了庭院方向,独自前去。
此时正值晚春,满园春色无边,如诗如画,风一袭来,花瓣夹杂着绿屑跳起华艳的舞蹈,心醉如幻。看来这间客栈平日便专门招呼贵客,这般的贵气建筑,华丽的庭院,绝非普通客栈可见。
花素颜慢步林中,察觉不远处一人迎面走来。此人脚步沉健,步伐有力,显然内力修为极佳。花素颜在虎魄日久,听力极佳,立即想到浮大。想起此人上午打量她的眼神,像打量一只路边的杂狗般,叫人浑身不自在。此刻也不想和他打照面,旁边是一堵分割庭院的围墙,十分高大,花素颜翻身跃上,动作全无声息,仿若夜猫。
经过的人,果然便是浮大。
只听他向身边一弟子询问:“宋夫人来了后,小畜牲可有什么动静?”
那弟子道:“回浮主事,尊主和宋夫人在庭院闲聊歇息,并无任何其他举动。”
“哼,那臭丫头都嫁出去了,还跑回来好管闲事!要不是当初她嫁的快,我非整死她不可,什么事都要跟我对着干!一个远房的小杂种,不过沾了母亲姓玉的光,以前在灵照宫住过几年,就拿自己当主人了!连那小畜牲都不敢和我叫嚣,她倒嚣张!给我盯好他们,等祭祖结束赶紧将那臭丫头送回去幽渊府,省得看着都心烦!”
那弟子忙附和:“是!待将来浮主事名正言顺成为灵照宫尊主,便灭了幽渊府那种小门派,又算得了什么!”
那句“名正言顺成为灵照宫尊主”似乎颇得浮大欢心,他顿时笑道:“灵照宫只传玉字姓的后人,不传其他弟子,我呢,终是难以真的做这个尊主。不过只要拿着那小畜牲,无尊主之名,却行尊主之实,也足够了!”
“浮主事英明。以后等尊主长大了,反正他也无后,便叫他退位让贤给浮主事,到时候打破规矩遗臭万年的也不过是那小……尊主而已,浮主事您就可以顺理成章……”
两人声音渐远,花素颜再听不到。她那一口气息忍了极久,现在才敢呼出。浮大在江湖打拼数十年,经验极丰富,内力过人。饶是她隐藏功夫再好,也不敢掉以轻心。直到他离去远了,才敢大口呼吸。
看来玲珑和翠生的选择是对的。即使他们不想办法夺回尊主之势,浮大这等野心浪子,也渐渐不满足只当主事者,想要铲除翠生自立为主了。可一想到玲珑要与这个如此厉害的人对抗,又担心不已。
她抬起头,无意中望向围墙另一边,遥见庭院的鸟语花香之中横着一软塌,上面躺着一个甜美动人的少妇,闭眼恬睡中。看来芷萱某些方面真的满像玲珑,例如一旦入睡不说话就美得如一幅画。可一睁眼张开嘴,却是怎么都无法再合上的可怕魔匣。
或许是赶路太累了,芷萱睡得很熟,鸟鸣莺啼,风舞树动,甚至悄悄带起她额前发丝跳舞,她也没察觉,依然双眼紧闭,却忽地一声微笑起来,似做到什么美梦,忍不住偷笑几声,顿时人若桃花,美得像一团粉色花簇。
翠生就在她旁边,见到她梦中一笑,他也忍不住溢出那空灵的微笑。在软塌旁轻轻坐下,轻柔抚弄她被风吹乱的额前发丝,表情和上午那孤魂般的苍白以及三个月前见玲珑时的恬静都很不同。
他的表情,出乎意料的幸福祥和。
因为这里没有人。
一个都没有。
没有监视的弟子,没有鄙视他的仆从,没有嚣张的浮大,没有无能为力的阶前霜,没有不帮他反而叫他放弃争念潜心向佛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