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客店掌柜派小伙计往城北办事,正好与润福同路,他俩便一同出发了。沿途听小伙计说,城北多勾栏瓦舍,那里也有许多弹琴唱曲儿的歌伎,若要寻个弹琴的小娘子,那儿也是个去处。
润福听了有些心疼,他很怕自己当初没有随贞香一起离开,会让她再度沦落风尘。她性情贞烈,断然不会折节受辱,若是真在风月场所,她岂不是又要受尽委屈。润福探了探袖中的锦囊,心里暗暗自语:“贞香啊,你在哪儿,我来找你了。”
约摸着信已到汉阳,贞香焦急着等待着回音。这几日,她弹琴也有些心不在焉,琴似主人心,近来弦音呜呜,连忘忧都听出了不对劲。“小姐,我们去琴行找师傅修一下吧。我知道锦绣布坊隔壁就有家琴行。”
贞香听了她的话,锁了院门,往琴行去了,忘忧抱着琴在前面引路。贞香今日身着淡蓝小褂,清新脱俗的气质引来路旁行人驻足,但是她周遭散发出的清冷孤傲,让人远观而不可亲近。
到了琴行,贞香见老板也是行家,便把调音的事放心托付给了他。这家琴行,有些古香,老板说起,这是古木自然散发的清香,他家祖辈开始斫木为琴,最擅保养琴身。
贞香在店内观察着每一架琴,抚摸着琴弦,“咦,这琴弦怎么如此柔软轻盈?”
老板探身一看,说道:“这是羊肠弦,音色极美,声音纯净,但是啊,不适用你这伽倻琴,它音量小,传远力弱了些。”
“原来如此。”贞香又被墙上的一首怪模怪样的诗吸引了目光:
琴
双玉,从今
君子器,正得音
伏羲斫桐,绳丝桑硬
花前月下时,秋风衔落英
寻得月绕长廊,淡淡氤氲树影
但念伯牙哭子期,奈何世间少知音
琴行老板放下手里的活儿,说起这是一位清国诗人相赠,看着形状,状似宝塔,名做宝塔诗。贞香连连点头称赞:“是像宝塔,也道出了琴的前世今生和为琴者恨无知音赏的辛酸呐。”
“小姐,您这琴弦有些旧了,要更换新琴弦了。另外,这琴底也有磨损,以致声律受制。今日恐怕来不及修好,您过几日来取,这琴木古桐也为您保养一下。如何?”
贞香感激着,与老板约定好三日后来取。
走出琴行,旁边是锦绣布坊,贞香自顾自地走了进去,想着这几日百无聊赖,选些绸缎回去裁制衣衫吧。
布坊。贞香脑海里是画工当时轻佻风流的少年模样,他本欲戏花,反被花戏弄,那骄傲少年气鼓鼓地拂袖而去,却搅扰得贞香久久难忘,谁能想到还有如今这般牵肠挂肚的缘分。
“小姐,您看这布料颜色鲜艳正衬合您的年纪,质量更是上乘,开城的富家千金都偏爱着呢。”布坊的女老板,热情洋溢地介绍着她的布料,还不时放到贞香身上比划着,贞香却不爱这富贵颜色,她还是相中了那清雅的白色丝绢,抚摸着面料,老板娘又来吹嘘一番,贞香打断她,“请扯两人的衣衫布料,尺寸可略多出些。请顺便再给我一份男子衣衫的纸样吧。”
“好的小姐,您放心,保证给您只多不少……”老板继续聒噪着。
“忘忧啊,这粉红色你可喜欢?”
“小姐,您还要给我扯布料呢,不要了不要了,您已经对我太好了。”
贞香吩咐老板照着忘忧的身材扯了布料,忘忧一时感激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扯好了布,走出布坊,忘忧抱着有些分量的布匹,探出头问她:“小姐,您是要给心上人做衣服吗?”
“你小小年纪,哪里懂什么叫心上人啊?”贞香含羞带笑。
“小姐,我觉得柳少爷就不错,相貌英俊又有正义感,还武功高强……”自从柳望峻当街救下了忘忧,她就把他当做了救命恩人。再加上贞香也是她的救命恩人,她觉得两人般配极了,小小年纪竟想学人做红娘。
“你胡说些什么呢。”贞香往北郊走去。
润福到了城北,眼见也是一派热闹的景象。他今日身着淡蓝衣袍,走在人群里,一副翩翩公子模样。客店伙计还在向他介绍着沿街的店面,“知音琴行是家百年老店,就在客店后面那条街上,您先安顿好,再去碰碰运气。”
他随着伙计来到了东来客店的城北分店,伙计自去办事去了。这家分店倒是比城南那家还大些,楼下做了酒坊,时间已是黄昏,客人们熙来攘往,分店掌柜给润福安排了靠里的房间,担心楼下的酒客影响了少爷休息。
润福入住了房间,果然是听不到楼下的喧闹。他推开窗,这间房开窗竟对着邻街,此时日落西山,红霞染红了天,他借着昏暗的霞光,隐约看到了对面的“知音琴行”。
耳边仿佛传来贞香弹奏的美妙佳音,贞香的琴声,一定有什么魔力吧,不然它怎么会说话呢。
润福绕到后街时,琴行已经上了门板,今日歇业了。
纵是真情千万缕,子期不在有谁听?
(叙)
润福早早起床,披了外衣便急忙来到窗边查看,对面的“知音琴行”还未开门。街上只有几个卖山货的货郎,挑着扁担行色匆匆,想必是要早些去市集抢占个好位置吧。
既然琴行没有开门,润福此刻也没了睡意,简单洗漱一番,便决定去逛一逛城北的早市。市场上早就热闹了起来,润福背起双手,用眼光浏览着各家的买卖:买葱的妇人正在和老板讨价还价,非要抢过老板手里的两棵葱添称,老板面露难色;卖番薯的老汉,正低头仔细地拂去粘在番薯上的新土,然后一个个垒起;刚上岸的活鱼被鱼贩抓在手里,完全不听使唤,左右摇摆,落入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