溅起一大片水花。润福也跑远了些,免得溅了一身鱼腥。
东方的鱼肚白渐渐被红日晕染,愈来愈浓烈,红白相融之际,正是上天在舞弄着他的画笔呢。早市上的喧哗在朝霞里似乎被放大了几倍,润福喜欢这种人间的热闹。
他在面摊前坐下,“老板,给我一碗面。”
“好嘞,您稍等。”
自从进入申府,他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但是多少次午夜梦回,都会想起亲生父母,梦见爹爹带他去早市,梦见母亲哄他入眠。城北早市的样子和他记忆里的,很像。
“面来喽!您请慢用。”伙计的声音洪亮,似乎不是对他一人说的,倒像是在热情地邀请着这集市上的所有客官。
伙计给吃面的各位客官送上几碟腌菜,润福面前摆了双份,供他和坐在对面的老伯食用。别小看这面摊的手艺,竟还真不错,润福已好久没有打开过胃口了,这腌菜也是美味,润福狼吞虎咽,不小心被面汤呛着,一阵咳嗽。对面的老伯哈哈大笑,“你这后生小子,怎么吃得这么急”,说着起身去拍拍他的背。
润福尴尬地笑笑,向老伯致谢。“这面真好吃啊,我一时贪嘴,您见笑了。”
“后生正是出力干活做工的时候,是要多吃点,你这身板太单薄了些。”老人边吃边说。
这些日子润福近乎思念成疾,确是消瘦了不少。
一碗面,只要一两铜板,润福吃好,向老伯道别,往琴行去了。
转角便看见知音琴行门口,有个身影取下门板,准备开始一天的营业。润福疾步匆匆,来到门口,对着取门板的人的背影,问道:您好,打扰了。我来向您打听一个人。
背影转身,是琴行老板的儿子。他礼貌地邀请润福进门,润福一进去便被这古木的香气吸引了。
“您说,您要打听什么人?”
润福回过神来,掏出藏在袖中的画像,“请问,您是否见过这个女子?她常有一架伽倻琴相伴。请您仔细看一看。”
琴行的少东接过画像,仔细端详,只见这画中的女子宛若天仙,娇美动人。
润福一脸期待地望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很抱歉,我没有见过此人。”少东将画还给了润福,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似乎他为与这样的女子缘悭一面而感到遗憾。
最遗憾的,应该是润福。他满心欢喜,以为能在知音琴行再遇“知音”,没想到,上天这么残忍。
“您再仔细看看,没见过吗?”润福不肯罢休,但是少东的回答再次打击了他。
他手里拿着贞香的画像,失魂落魄地走出琴行。“我的贞香,你究竟在哪里?难道……”他不愿去想贞香沦落勾栏,但是今天只好去那里找找了。
白天,他回到东来客栈,哪也没有再去。躺下,坐起,再躺下,再坐起,这种坐立难安的处境,难道还不是动情。不得不承认,不管他以男子的身份,还是女子的内心,他都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女人。
当心中郁结,无法排遣的时候,只有作画可以让他的灵魂暂时归位。
笔下是今日早市的情景:妇人与老板拉扯,露出洁白的前臂,双脚踮起,不依不饶;番薯摊的女主顾,附身挑选着番薯,娇臀翘起,自有风韵;鱼贩的妻子,撸起袖子,手起刀落,瞬间将活鱼处理好包起,递给顾客,满脸堆笑;面摊旁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扯着父亲的上衣坐着,昏昏欲睡……
他笔下,最动人的,就是市井风俗中的女人。
画名“城北早墟”,落款“日月山人”。
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续)
贞香今日在忙着裁剪衣料,她猜想再过两日,汉阳的信应该就能到开城了。她约摸着画工的身型尺寸裁出样子,就这样静静地一针一线地缝制着。
突然,她停下手里的活计,轻声笑笑。原来,她是想到画工明明是女子之身,现在自己却傻傻地费劲心思为他缝制男子衣衫,不知再见时,画工是否还是原来的装扮啊。
“画工,您还是我的画工,并没有什么改变。”想到这儿,手里又继续忙碌起来。
伽倻琴送去保养,忘忧百无聊赖,在屋里屋外进进出出,她先是在院里秋千上玩耍半晌,又跑回贞香身边,盯着她做针线,贞香抬眼瞧瞧她,让她也跟着学些女工,她没什么兴趣,又逃到院子里去了。贞香自然也不怪她,十二三岁的年纪,本不该困在这院墙里啊。
月上柳梢,润福贴上胡须,特意作了一番乔装,想着去鱼龙混杂之地,还是小心些为好,他认为绪起胡须便是成熟强壮的象征了,他人未必敢随意招惹。十八岁的润福,从头到脚都活脱脱一副少年郎的模样。
他循着指引,来到了城北最为热闹的勾栏瓦舍。这里的夜生活还真是一派新气象,勾栏之间伴着歌舞传出乐声,瓦肆里已有大汉吆喝着要添酒喝了。润福朝着那乐声走去,被戏场门前的小厮请了进去,他也没有抗拒,毕竟有抚琴声,就有可能找到贞香啊。
他在一张桌前坐下,其他三个座位各坐了一人。这三人应是相识,正在一起谈论着今日唱曲的花魁娘子,润福借机插话,压低声音问道:“仁兄,可知这戏场里有没有弹琴的女子?”
左侧的男子打量着润福,笑道:“小兄弟,你要找会弹琴的姑娘啊,这里可多了。”接着他如数家珍,报出这勾栏瓦舍间各处弹琴娘子的名字。润福的心提了起来,每个名字都让他的心归位,继而每一个名字又都让他心惊,他怕听到,又多么想听到啊。
“仁兄,您可真是熟客啊。”润福没有听到贞香的名字,失落中有些庆幸。邻座的男子没听出他的打趣,继续兴致勃勃地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