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市上,与润福擦肩而过的,正是他的师傅——檀园金弘道。
此刻正在崔府做客的,也是他。
要从檀园离开汉阳说起。
以游历采风之名暂时离开朝堂,更容易说服主上,毕竟他答应返回时定带着上乘之作交差。
大半年的时间,他游历了朝鲜大地上的名山大川,到了该返程时才决定来开城。
当初他的朋友打听到那个琴妓大概在开城落脚,他猜想,润福多半也在此处。
申润福,徐润。
他心中视润儿如友如妻,润福心中敬他如兄如父。
为何此刻才来寻她?
不,他并不是来寻她回去,只想看看她此时过得好不好,就当是替徐征来看看吧。
在此之前,游历时他身穿平民服饰,这更易于与当地百姓拉近关系,一路走来,也创作了些画,未曾示人。今日到开城拜访故人,才特地装扮了一番。此刻正在前厅与崔夫人叙话。
至于为何来了崔府,说起来也是一段渊源。
原来,崔夫人本姓郑,闺名唤作允惠。郑氏是开城画师世家,崔夫人的祖父郑太公早年曾开坛教学,少年金弘道曾拜在门下,在开城学画一年,算是郑氏正经儿的徒弟。
崔夫人比弘道小两岁,那时更是年幼,但却表现出很高的天赋,郑太公见孙女聪颖有灵性,就将她带着身边,与弘道等人一起学画。
那么,两人便是同门师兄妹了。
后来檀园在都城汉阳名声大噪,郑小姐也嫁与了开城崔氏,多年未曾相见,只在年节时互道书信而已。
“师兄,虽多年未见,今日再见到您,幼时学画的经历又会跳到眼前了。如今您的名气可是越来越大,整个朝鲜谁人不知你檀园的大名。”崔夫人热情地招待着来客。
“此等虚名,你我之间就不必拿来客气了。师妹若是男子,定是高居当今朝鲜画坛的榜首了。自你幼时,便得郑太公亲传,在我们一众人里,总是拔头筹的那个。不过师妹如今与崔兄书画相偕,实是一段伉俪佳话啊。”
“师兄既然到了开城,就多待些时日,我已命人去收拾厢房,您就当这儿是自己家。”
“在开城流连几日,我便要回汉阳复命,这几日确实要叨扰师妹和崔兄了。”
“家中来了客人,夫人怎么不差人叫我回来。”是崔老爷进门了。
檀园听到声音,也立刻站起身来。
“多年未见,崔兄风采依旧。”崔郑两家联姻时,弘道见过他。
崔承远,开城崔氏第五代次子。年轻时因书法名冠京华,但因喜山乐水不愿应召,在开城经营书苑,与夫人琴瑟和鸣。
“这位是……”崔老爷一时没有认出,檀园的面相相对于同龄人确实是沧桑了些。
“这是弘道哥啊,您怎么不认识了。”夫人笑他没有眼力。
“哎呦,你是弘道哥,我们有十几年未见了,锦书都十五岁了。”崔承远兴奋地拍打着檀园的双臂,嘴里阵阵感叹。
“夫人,快准备酒席,我要好好和弘道哥喝几杯。”
崔夫人留他俩在原地叙话,自己亲自去后厨交待去了。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谈话间日落西斜,锦书进门了。
崔家规矩严格,回家后必要先上堂报知父母,她一进厅堂,便见有客人在。
“锦书,快来快来,来见见这位伯父。”
“弘道哥,这是小女崔锦书。”
“锦书见过伯父。”
“哎呦,免礼免礼,锦书竟已这么大了。生得这般玲珑俊俏,与她母亲少年时像极了,也有崔兄的气度。真好啊。”
“弘道哥若是彼时成亲,孩儿也该有这般大了,我们倒好攀个儿女亲家,哈哈哈哈。”
“父亲,您说什么呢。”锦书并不认得眼前这位脸上尚有胡茬的伯父是谁,只见得父亲今日是极开心的,竟要攀上亲家了,她才赶忙打断。
“崔兄说笑了,我哪有你与允惠这般服气啊。”说着拍了下大腿,端起茶杯抿下一口。
“您檀园的大名,何患无妻?哈哈”
“您是……檀园先生!”朝鲜画坛的领袖,竟然在自己家,锦书激动地喊出了声。
锦书自小长在母亲身边,崔夫人也曾想过从小教她学画的,但她似乎自幼就表现出了极高的书法天赋,夫妇二人便依着她的天性,任其学书了。
至于檀园金弘道的大名,是她近日瞒着师傅偷偷跑去三叔的画署听来的。自从收到徐少爷赠画,她就对画充满了兴趣,得闲便去画署旁听。
四艺馆的每家,都为他们堂兄弟姐妹特设了旁听席,进出倒是自由的。
“锦书最近对画痴迷得很,不似小时候了。听到弘道哥的名号更是乱了手脚,在此大呼小叫不成体统,您不要见怪。”崔承远笑着斟茶,解释道。
“锦书有允惠师妹亲自教导,哪能差得了。”弘道手扶茶杯,待斟好后,端起饮下。
“弘道哥有所不知,锦书天资随了我,偏爱书法,不喜绘画,允惠乐得清闲了。”他打趣着刚从厨房归来的夫人。
“如此也是极好,锦书得崔兄真传,亦是近水楼台。
众人在席间畅饮一番,崔夫人今日倒是没约束着承远,准他多喝了几杯,仿佛与檀园几十年的交情,十几年未见的情谊,就化在了酒里。她也饮了几杯,风过微醺。
“当年太公开坛讲学,吾辈自汉阳慕名前来,恍如隔世啊。”
“先祖父过世之前,还念着兄长,说有您在,朝鲜画坛后继有人了。如今看来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