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秋阁规矩:待客不留夜。
可而今状况,这规矩江厌鸯自是不能守了。阵阵蹄声渐行渐远,她急促的呼吸方平静下来,俯身蹲在赵暮晨身旁,眼波流转,却不知如何安抚。
少年一动不动,却有噎噎抽泣传来,那断续的声音是那样轻微,白色的面具仿佛挂满了情绪。
“姐姐…”他抬头,抢先开口道,“你能帮我葬了他么…?”
江厌鸯默默应了声,思虑良久,想要他帮着翻找下老人身上的东西,却怕伤人心神,不敢开口。
赵暮晨似是看出她心事,努力平复下来后主动在衣物中翻出一个小木盒,两手伸去,毕恭毕敬道:“他嘱咐过…把这些东西带给你…”
少年鼻音厚重,尾声深长,绵绵的话语似一块不化的软糕。
江厌鸯抬袖,犹豫地缩了缩手,最终还是伸出纤细的手指接过了木盒。她在身边点了根蜡烛后,便带着疑虑地打开了木盖。
一把匕首安放盒中,其下压着几沓契纸。
那匕首和先前那把近乎相同,只不过弯曲的刀鞘上雕刻有一头抬跨奇兽,威猛无比,足以震撼古今。可惜尾部的图案被刀子划得不像样,无法辨别此为何许兽类。
江厌鸯怔了怔。
爹爹曾言,他有一兄长,祖父分别留下两把匕首交于兄弟二人。其一镶有金边,其二则刻有麒麟。
“这东西,你从何而来?”江厌鸯眉头紧蹙,近乎质问道。
赵暮晨不曾躲避问题,即刻回答:“枫叔一直留在身上,他受重伤后才交于我,说是…有机会要我带给你…”
枫叔?江厌鸯拿出契纸,微弱的烛光勉强照清了字迹,那竟厚厚的一沓银票和江家地契!
“他可是叫江枫?”
赵暮晨抿着唇,不知该不该答,却在对上那冷眸之后便自乱了阵脚,面对强大威压,他支支吾吾半天,含糊不清地吐出一字:“…是。”
看到匕首的那一刻,江厌鸯便已想到,那死去的老人许是他失散多年的大伯。相知恨晚,不然她定会全力救下此人。
诸多遗憾,她都无能插手改变。但重活一世,她必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江厌鸯困乏地捏了捏眉心,一切阴霾都将在心中消散,千万愁绪也只化作一句轻微的话语:“今晚你且同我留此,至于…以后便也跟着我了。”
赵暮晨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脸上面具写满了疑惑。
“怎么,”江厌鸯松开拳头,瞟了一他一眼,“不愿意?”
赵暮晨一乍,半张着嘴,憋不出一句话语。
“也罢。”江厌鸯本不愿纠缠,于是拂袖挥灭蜡烛,起身走向屏风后,撕碎了好容易描下的画像,侧身往木榻上一躺。
她指间夹着未沾墨的毛笔,无趣转动几下,便厌弃地将它丢去。毛笔正砸桌面,“哐当”一声响,似是晴天一霹雳,在静寂的夜晚格外突兀。
好心收留,不领情也罢。反正除了讨好赵暮晨,她也不是没法改死去变命运。这一世,她不能苦了自己,大不了明天就去申请退出离秋阁,然后带着多年存款离开京城,在乡野田园安安稳稳过一生。
“姐姐…”赵暮晨忽而叫道,“多谢收留,以后我便给你当牛做马…”他发奇的往地上一扑,五体投地,重重磕了个响头。
江厌鸯诧异地撑起身子。
模糊的屏风后,一个身影正朝她下跪。
她差点吓死,上一世杀她的人,竟在此时给她跪了下来!
她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宫廷内外流光溢彩,文武百官共临君朝,一席红毯铺置殿外,鼓乐齐鸣,歌姬欢舞。
也正是如此宵晨,万人之上的新帝将她招入宫中,在龙椅前拔出腰间利刃,抬手刺入她身。百官视而不见,而新帝目光阴郁,面色无改,只一剑便刺入她心,让她长辞人世。
“起来…”江厌鸯抓紧衣袖,狠狠咬牙道。虽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却不敢在此时轻易出手,若让他记下今日之仇,那日后……
她不敢多想,压着嗓子吼道:“起来!”
赵暮晨却似听不懂话般,没有半点反应。
江厌鸯自知拗不过,便未再多言,愤愤转身侧躺在了木榻上。
次日清晨,江厌鸯早早地便醒了。一起身,便看到了屏风后坐在地上,对着已逝人彻夜未眠的赵暮晨。
一听动静,他便转头查看。
江厌鸯铁着脸,径直绕过他身侧开门下了楼。没多久,她便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了作画的书桌上。
“对着死人吃饭着实没胃口,你干脆过来与我共坐。”江厌鸯终是于心不忍,道出的话语却冷冰冰的,没有什么关心的语气。
赵暮晨流浪多时,早已饿得饥火烧肠,却也保持最后一丝理智,缓缓地走向了屏风后。
他站在一旁迟迟不肯坐下,低头看向桌上之物。
碗中的一切都冒着热气。一片片牛肉整齐叠放着,被包裹着的鸡蛋从裂缝处溢出一层精华,那副模样深深吸引着眼球,绿葱均匀的撒在了碗中,配料下的面条看着量多且有劲道。所有的材都蕴在晶莹剔透的汤汁之中,看得人不禁馋了馋口水。
江厌鸯先行动筷,夹起一把面。
赵暮晨见此,便再也安耐不住,摘下面具自行坐在她身旁。饥渴如狼拿起筷子,顾不得渐在嘴角的汤汁,也顾不得旁人惊异的目光,只一心一意埋头吃面。
江厌鸯看他这般疯狂,便不觉停下手中筷,待他将满碗面条清空便将身前的碗挪了挪道:“没动过,给你。”
赵暮晨抬头,目光顺着头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