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吗?”
说着,径直走了进去。屋里焚着香,却难掩血肉粪便的腥臭。怀德很尽心,竭尽了全力维持着这位储君最后的尊严,他给他穿着轻薄的春衫,即便如此也让他干干净净的。
秦然有些恍惚,总难以将眼前与现实联合,但似乎已经是如此了。秦然从床头拿起一直放在那里的李煜诗词集,轻轻坐在床沿。
那个眉目含笑,温润可亲的人,现在已经面目全非。眉峰处那一点漂亮的小痣,已经在溃烂的皮肤中消失不见。林承桓很久没照过镜子了,他们不敢也不肯给他照镜子,好在他也不常清醒。
如果清醒,他将处于难忍的疼痛之中,不如就浑浑噩噩的睡去吧。若是有可能,他闭上眼再不睁开,也算是恩赐。
秦然以为自己会怕,但当真的看着他时,脑子里全是平日那一直浅笑的模样。
太子哥哥喜欢听我弹琵琶。
她想。
那把上好的檀木和苏工的描花,嵌入的贝壳是东海今年进贡的,做的是凌霄花的模样的琵琶,静静地仍摆在架子上,落满了灰。
秦然取下那把琵琶,调了调音,却因长久不曾有人弹,细韧的子弦崩断了。指尖被划破,滴滴血如滴滴泪,浸润在凌霄花上,声声泣血。
她坐在床沿上,外面的天明了复灭。她一首一首的念着李煜的诗词,念的嗓音干哑。
夜昏昏,不知时辰。一直沉睡的林承桓睁开眼睛,眉眼里是同平日里一般的温柔,他抬起手,爱怜的想去触碰秦然的额头。却在抬起手时,看清了自己可怕的皮肤。秦然颤抖着凑上前,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触碰着他的手。
眷恋的握住那只手,贴在面庞。林承桓勉强笑着,薄弱的气音,一字一句道:
“然儿,太子哥哥对不住你。太子哥哥不能护着你了。你是个好孩子……”
秦然看着那双眼睛,才明白,那是看向自己所爱的小妹妹的眼神,充满了兄长有的怜惜与疼爱。
秦然摇着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泪水被轻轻擦掉:
“然儿,别哭……”
秦然用力擦去眼泪,也尽力挤出一抹笑来,眉眼弯弯。她学着他的模样,轻轻抚上他的头发,他笑着一遍一遍说着:
“不哭。”
——
秦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只知道再醒时,自己躺在床铺上,身边空无一人。她慌张的大叫怀德,踉跄跑出去,却只见处处白幡。
门口的侍卫不让她走,只是不忍一般的告诉她,太子殿下是疫病殇的,直接被火化了。
秦然不知道自己怎么转头回到那间空荡荡的屋里,又是怎么把断了弦的琵琶扔到火盆里,又是怎么捡起那本落在地上的李煜诗词集。
卷页恰好翻开在那日读的清平乐。
秦然笑了,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滴落: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
——我们然儿长大了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太子哥哥对不住你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太子哥哥不能护着你了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然儿,别哭。
——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