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图纸上黑墨勾染,山峦万嶂,城关矗立。磅礴大气的山河关隘之下是完备周全的布防,这赫然是江南两郡,三十二城的布防图!
“薛家的兵马比我们原料想得还多。”没有任何停顿,宋璟开口道,“以你带的兵马能守住丹阳城十日么?”
裴蕴的目光凝在布防图上,吐出一字:
“难。”
赵挽缨的目光划过布防图,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从无棣攻到丹阳,薛家和谢家定是在丹阳城外也养了私兵。
丹阳城危矣!
而丹阳作为南都若是沦陷,那江南两郡于薛谢二家而言,不就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思及此,赵挽缨垂下了眼,她眼角有凛冽的寒光,如匕首一般。顷刻,她冷嗤一声,“两位千算万算,怎么算漏了这点。”
“不是算漏了这点,是我确实算错了时间。”宋璟朗然承认道,他的眸子如深渊般,赵挽缨几乎无法从中看到任何情绪,“算错了他们反叛的时间。”
他冒险下江南,本是想元日大戏那日现身,提薛世子案和江南贪腐案,以此平反彻查。再借这两案,逼反薛家,逼反……赵挽缨!
可是他也没想到当时薛家就敢反!想来定是他下江南的消息被人泄露了。
“那为什么那日他们会反?本来我走了,那戏就演不下去了,为什么……”赵挽缨的声音戛然而止。
为什么英娘会继续替她演下去,她明明告诉过她出事了就走的!除非有人让她……
赵挽缨的心颤了颤,双眼中仿佛弥漫着一层冰爽,她的眼神掠过面前两人,是从未有过的冷酷与狠戾。
氛围一下子冷到极点。
“总需有人要把残局收拾好,把戏演完。”宋璟的话毫无温度,仿佛于他眼中,人的死亡如鸿毛般轻,如蝼蚁般渺。
霎时,赵挽缨只觉得脑袋中“嗡”的一下炸开,耳畔只剩下了宋璟的那一句话。怒火凝于她的指尖,她抄起书桌上的砚台就像宋璟砸去。
宋璟也不躲,任由那砚台砸在他的额头上。
一声闷响,宋璟被砸得偏了头。嫣红的鲜血如小河顺他的脸淌下,不久便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好似青竹上开出血花。
宋璟绷着一张脸,面上的神色不改,硬是咬着牙,一声疼痛的□□都未溢出口。
顶着赵挽缨骇人的目光,宋璟无动于衷:“公主经历了这么多,难道还不明白权势的斗争之下,人命就是这般轻贱吗?操纵权势就是操纵人命,公主想报仇,就得……”
“宋璟。”裴蕴忽然森冷地叫了声宋璟的名字,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她现在不是公主。”
宋璟闻言对上裴蕴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焦灼住,不相上下。
晌久,宋璟才错开眼。他勾了勾唇,淡淡一笑,目光不经意地瞟过赵挽缨,却让赵挽缨衣袖下的手不由握紧得咯咯作响。
如果是手中有剑,赵挽缨几乎立刻就能给宋璟捅个对穿。
宋璟,他明明是个儒生,却比那些法家拂士还要冷酷无情三分。
裴蕴侧身,隔断两人的视线,他沉声,转言将话题引回,“若丹阳我能顶住十日。京都那边,你能搞定么?”
“难。”宋璟同样回以一字。
“那药太猛,陛下他似乎撑不住了。宫中,贵妃借圣旨废了皇后,是把持住了。但宫外,谢家和端王都蠢蠢欲动。”
“我回去要些日子。”
“那便先让他们争一争。”裴蕴目光冷峻,里面透出的光让人捉摸不透。
而赵挽缨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一震,她的瞳孔颤了颤,“柳是烟下手了?”
她与她约定的可不是这个时间。
“是。”宋璟掀起眼皮,血色染红他的半边脸颊。他这模样宛如初出地狱的厉鬼,“我们四个,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你……”赵挽缨突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直勾勾地看着宋璟,问道:“你知道冬寂的身份了?”
宋璟不言,却是默认了。一旁的裴蕴同样默然,显然他也知道了。
“所以,你此番来还是要带他回去是么?”赵挽缨死死盯住宋璟问道。
可宋璟没有回她,回她的是忽然被撞开的门。
门口剑南道扛着昏迷的冬寂,冷漠地看着眼前三人,挤出一句:
“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