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蹿入屋内,吹得烛火乱窜,桌上布防图的一角也被连带着卷起。
剑南道站在门口,他背着月色,微垂双眸。阴翳笼罩着他的面庞,赵挽缨几乎看不清他的神色。
适时,他再一次出声催促道,语气平静而淡漠,“该走了。”
赵挽缨心中的千万思绪被这一句话斩断,她不可置信道:“师傅,您要带冬寂回京都?”“和宋璟一起?”
她又补充道,似乎还是不敢相信。
闻言,剑南道缓慢抬头,他冷漠应道:“是。”
“为什么?”赵挽缨不解,她的语调不自觉地扬了扬,“您为什么要插手这事?您不是说不插手庙堂之事吗?”
“我没有插手,我只是在履行一个约定——护送宋宰辅下江南,护送宋宰辅回京都。”剑南道瞥了眼裴蕴后,侧目看了眼肩头还在昏迷中的冬寂,他眉峰凝起,向来寡淡的眸子里堆满了复杂的情绪,“而冬寂,留在这里对他无益。”
冬寂的身份,剑南道他肯定也知道了。
“我会护他周全。”
剑南道一言追来,却没能抚平赵挽缨皱起的眉头。
她刚想追问,却被宋璟从背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他的声音如顽石般冷硬,“冬寂必须回去。毕竟冬寂他也姓赵,不是吗?”
“冬寂他姓柳!”赵挽缨怒睁着眼,狠狠驳道:“宋璟,你是不是拿冬寂要挟了柳是烟!所以她才提前动了手!”
“冬寂也可以姓赵。”
说这话的是裴蕴,他竟替宋璟回道。
赵挽缨看向裴蕴,烛火映照在他的面上,有种莫名的疏离与遥远。
“他没有要挟柳是烟,这是柳是烟的决定,是她要接冬寂回去,她不要再让他姓柳,她要让他姓赵,大庆的赵。”裴蕴说着,将挡在剑南道身前的赵挽缨拽到自己跟前。
他的面容在赵挽缨眼前清晰起来,可她依旧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他一字一句道:
“诚如刚刚宋璟所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赵挽缨不知是否听进了裴蕴的话,她缄默着挣开裴蕴的手,看向冬寂。
被剑南道扛在肩上的少年正处于昏迷中,他的五官带着孩童的稚气,看上去是一派天真烂漫。昏睡中的他无忧无虑,全然不知未来会是怎样的坎坷波折。
“柳是烟她,当真想让冬寂回去?”赵挽缨喃喃道。
可她当初可不是这么想的!
冬寂,或者说是柳冬寂,是柳是烟的侄儿,曾经的云嫔——柳是烟姐姐柳是云的儿子。
柳是云入宫是入错了时间的,她入宫时正值赵挽缨的母妃江允竹独得圣宠。她入宫两年,可被昭次数寥寥无几,连庆和帝的面都未见上几次。
世家的嫡女怎能受得了这般冷落!
更何况柳是云生来便是柳家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她表面上端庄大气,但实则却是心高气傲。
行差踏错,柳是云和庆和帝的亲弟弟肃王搞在了一起。
这件事两人可谓瞒得天衣无缝。
彼时,柳是云将要临盆,甚至就要凭着这一个孩子被庆和帝晋封为妃。但不想,肃王却沉不住气了,在西南平叛时反了。
庆和帝勃然大怒,派江允河带十五万精兵平叛。
十五日,仅仅十五日,叛乱便被镇压。肃王兵败西南,自戕于绵绵群山。
而事情败露那天,正值柳是云生产,庆和帝顾不得忌讳,直接提剑闯入柳是云的寝宫朝云殿,不仅杀了当场的产婆、宫女,还杀了柳是云,以及她刚生下来的“孩子”——
一只新生的狸猫。
这位征战沙场,见过无数血雨腥风的帝王被这一幕骇住了,失了神,哐当丢了剑,逃离了朝云殿。
自此朝云殿被封,在宫中只剩下一个柳是云私通肃王,被上天诅咒,生下狸猫的传言。
一切到这本该结束了,可实际上并没有。
毕竟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生出狸猫来?不过是有人在背后作祟罢了。
那日生产完,已经奄奄一息的柳是云命柳家暗插在宫里的人将孩子抱走了,将提前准备好的刚出生的狸猫换了过来。
柳是云生平第一次对自己下狠手,是在她死前的一刻。
她将这只新生的狸猫生生塞回了自己的身体,她生生忍到等到庆和帝来时,才当着他的面诞下。
这是她柳是云无声的报复。
柳是云死后,柳家也因此事受到了牵连。柳家老家主狠心将他的嫡子,大房一脉贬去了扬州,方堪堪保住了柳家。
明面上,柳家此举壮士断腕;可实际上,柳家却是在暗度陈仓。
大房一脉是去了扬州,但同时也带走了柳是云生下的孩子。他们将他养于扬州,取名为冬寂。
柳冬寂,一个身上流着柳家血与皇家血的孩子,成了柳家的暗棋。
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庆和帝还是觉察到了此事,他借着京扬运河一事,下扬州暗查此事。危急之际,柳是烟站了出来,她使计瞒下了此事,可代价却是——
入宫。
冬寂是柳是烟一手带大的,柳是烟走后,冬寂在扬州柳家的日子显然难过了起来。大房一脉的其他人显然无人愿意真心以待这位害得他们离京的杂种。
与他们而言,冬寂只是棋子,可于柳是烟而言却不是。
也正是如此,当年柳是烟才选择与赵挽缨合作。
她送赵挽缨出宫,而赵挽缨则在出宫后将冬寂从扬州柳家中接出。
此时此刻,赵挽缨脑中混沌。她不明白,柳是烟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