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为她而来?”厉百川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饶有兴趣的开口,他那阴冷的目光在触及赵挽缨的刹那,忽然染上几分毒辣。
“她身上有你的蛊?”
这三句,句句皆是的问句。
但厉百川的心中却已有了答案,他的目光不再囿于赵挽缨,而是缓缓地扫过甲板上的其余几人——执剑而立忌惮地看着他的剑南道,被侍卫拥护这刚出船舱的宋璟,以及紧握着船舵,发髻散乱但目光格外决然的扶霖。
最终,厉百川的目光停在了扶霖身上,他死死地注视着他,眼中的毒光更盛。
“好久不见,师侄。”
“好久不见,师叔。”
扶霖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完这短短的一句话。
“师侄,是来寻我报仇的,还是为她而来的?”厉百川的话音落下,他甫一抬眼,便与扶霖的目光撞上。
万千的谋算在这一目起,在这一目落。
一个呼吸间,厉百川的心中似乎又已经有了答案,他看着扶霖,眼中浮漾着让人看不懂的东西。
“我说过,你不该下山。”
扶霖错开与厉百川对视的目光,面上居然绽出点笑意,不苍凉不悲伤,不后悔不激愤,只是很平和的笑。
他望着远处,那几乎点燃江面的火光,在他眼中渐渐分散开来,变成一簇又一簇蹿动的微亮的火苗,变成了记忆中山间道观里千万闪烁的烛火。
一瞬间,扶霖想起了太多。
而下一瞬间,他似想到了什么,突然从回忆中挣出。
“可师叔算得未必准。”
扶霖眼中云雾消散,那一双眼眸如淬了星辰般亮。
“不准?”厉百川咂着这句话,反问道,“是么?那不若试试。”
他的眼瞳深眯,目光如毒蛇,阴冷湿滑,从甲板上的每一人面上划过,似乎是在挑选合适的狩猎对象。
没人知道厉百川想干什么,除了扶霖。
“今日,既有缘相见,我便为各位算上一卦。”厉百川戾声道,他的嘴角扯起一抹诡异的微笑,突然提声。
“诸位且听好——”
“甲丑木,寅卯水,寒相称骨二两七,此卦我送给宋大人。”厉百川的声音沙哑,他的一字一句都是那般的阴毒,像是刻骨铭心的诅咒:“你一身骨肉清高又如何,你一朝甲第金榜又如何,你这一生终了会被浊世扰,百计枉费,变法徒劳,为民立命终空聊。”
厉百川说着,宋璟的目光不离他半分,他的面色未应厉百川的话改变分毫,他站在那,宛如悬崖峭壁上在狂风暴雨的摧残下仍巍然挺立的掩饰,坚实峥嵘,刚硬冷峻。
他不信,一分,也不信。
不信,又如何,命便如此。
厉百川不甚在意,他维持着那诡谲的笑容,转向了剑南道。
“下一卦我送给曾经的武状元郎,状元郎您且听好——”
“丙子火,庚子土,剑客称骨一两八。你一剑霜寒十六州又如何,你一人能挡千万兵又如何,你这一生念想不过终痴枉,可笑你江湖草莽欲拜将,可笑你空念弥陀二十载,归来仍放不下少年仇!”
厉百川说罢突地一顿,眸光幽暗,“可笑,你这一把名剑今日终沉江。”
这番话出,剑南道目光中杀意迭起,眼风,如刀般飞向厉百川,他握着剑柄的手紧到暴起了青筋,似乎下一秒他就要出手。
可并没有,下一秒出手的是赵挽缨。
“你觉得你算这一卦又一卦,便能左右人的命运么?”
她悍然出声,猛然出手,可厉百川却是一动不动,他定定地看着她,只道:“公主,我也予一卦!”
“谁要你这破卦!”
赵挽缨乘着话音还未落下之际,手腕一番,手中银光闪动,长刀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流光,杀向厉百川。
这一举实在迅疾,厉百川着实未料到她敢这么狠,承受着蚀骨之痛,还以命相博。下意识地,厉百川身子一倒。而他侧身躲闪之际,剑南道动了,义元礼动了。
僧袍夹紫衣。
一个出拳,一人出掌。
出拳者狠辣,拳拳生风,打出一道道残影;出掌者绵里藏刀,掌掌诡异,挟着万千杀意。
厉百川防得吃力,中了一拳一掌后飞落船尾。
殷红的鲜血自他嘴角溢出,他几乎起不了身,而就在那致命一拳一掌将要落下时,他身后的艨艟撞上了走舸。
这一撞,天地晃荡。
这一撞,东风去,西风起。
剑南道的拳落了空,义元礼的掌击碎了甲板,与此同时,西风盛起,一切似乎都昭示着大势已去。身后被火烧毁的艨艟只余几艘,却是飞快向走舸驶来。
趁着两人稳住身形的空档,厉百川起了身,他有所预判似的徒手接住赵挽缨一刀。
血水自他掌中汩汩涌出,滴落满地。
厉百川定定地看着赵挽缨,忽然大笑。
“辛酉金,癸未火,公主称骨六两一。你命定尊贵又如何,你容冠京华才智无双又如何,你生在那肮脏皇族地、龌龊帝王家,怎敢求一方安宁?你这一生挟仇带恨苦寂寥,爱者怨偶,江山作葬,死、戚戚——”
“是么?”赵挽缨缓缓抬眼,望进厉百川那双恶毒至极的黑瞳。
两人的目光相碰,厉百川眼中如山倒的黑在下一秒被赵挽缨眼底亮起的光刺破。
“我不信。”赵挽缨道。
她那一双绝艳的眼眸,在扬眸的刹那骤然明亮。如雪山之巅的万年积雪消融泻出一汪清亮如明镜的碧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