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蝉公主下嫁那日,上京一城红妆压海棠,金吾不禁。
这是举国同庆的大喜,城中百姓都簇往宫城说些讨彩的吉祥话。
那红墙镶雪的巍峨宫门外,碎银如雨,底下无数个脑袋似三月破土的笋尖,一个劲地向上窜,就盼那银子雨能砸在自个儿脑瓜上。
毕竟这是燕国公主的大喜,寻常人一生也遇不上几次。
可她赵湘君今夜却是不打算吃这杯喜酒了。在一个时辰前,她趁着宫人备亲的混乱间隙溜出了宫。
仰头见星晨移位,便知接亲的时辰将近,她清瘦的身影在红妆青瓦之间跳跃几番,不多时便隐遁不见。
梁相府中,珠峦宝粹,红帐高悬,喜气正盛。
梁家接亲的队伍已经浩浩荡荡过了长宁街,巷陌的水道里也泊着几十艘花船,船上有梁府的小厮侍女,持着花篮果篮向水中扬着桃花瓣。
眼下是冬令时节,而这些装点的桃树都是用良驹走官道自湖州运来。刚褪下的花瓣还带着冷香,和着瑞雪一同在空中飞舞,显得很是梦幻。
湘君带着素纱帷帽混在热闹的人群中,看那戴花白马上懒懒跨着一人,这便是驸马梁熙和了。他一头乌发被喜冠束起,面似暖玉,又生得一对桃花眼,眉目很是温柔多情。
梁熙和敛着情绪就这么顺着马儿向前走,队伍晃晃悠悠过了十里长街,正要拐入宫道时,却突然狂风骤起,举牌的小厮被吹得歪歪斜斜。
乱花渐欲迷人眼,众人恍惚时,已有位红衣少女从天而降。梁熙和还未来得及分辨,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刀就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耳后忽然拥来一股热风。
“你就是丞相府的世子梁熙和?”
梁熙和眯了眯眼睛浅浅勾起唇角,并未回应,只是眸光亮了亮,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狡黠。湘君骑在马上,一只手臂环过他的脖子,两人近在咫尺。
他嗅到湘君身上清冽的松竹香,心下思忖,是个姑娘却用冷香。
懒懒笑道:“谁家的千金,如此这般……是思慕与我?”
梁熙和的气息均匀地扫过湘君的手臂,这人真是气定神闲丝毫没有慌乱的迹象。
湘君心中送上几个白眼,收紧了刀。
暗骂:“好个无耻风流的浪荡子,你这厮怎配的上吟蝉公主?跟我去塞外吃窝窝头吧!”
接亲的队伍里早乱作一团,随侍们纷纷扯起嗓子呼救:“有人劫持了世子殿下,快放鸣笛叫金吾卫来!”
鸣笛四起,阵风将她的湘君却丝毫不乱,高声喊道:
“我乃朔州游骑将军赵湘君,三日前陛下在大朝会中允我一诺。如今我想好了,就要这梁家世子做我将门赘婿。望诸位替我向陛下传话,用一个世家公子换边疆十年安稳,他不亏!”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湘君已调转马头,冲着城外飞驰而去,踏落一地红妆。
上京的宫门已经开始放庆贺的烟花了,满城雪白被映得璀璨,轰隆声伴随着禁军的鸣镝警报,让风月更显独绝。
那火树银花之美,正在湘君背后盛开,蓝色、金色、紫色交相辉映,恍如白昼。
在颠簸的马背上,梁熙和任湘君揽着马绳将他虚环,很是配合。嘴角淡淡的笑意令人难以捉摸,他想起那天这女将初入城时,也是这般无法无天,上京城倒是鲜少有这般有趣的人物。
梁熙和想着想着便笑出声,他偏过头要瞧瞧这个漠北来的疯丫头。
夜风将她帷帽的纱帘向两边吹动,只露出一双清透水亮的眼睛,她的侧颜亦被那火光镀上一层柔柔的金色。
纵然梁熙和见过诸多名门贵女,但这一刻也不得不承认她是耀眼的,如大漠温暖的阳光,似姑苏沉静的山水,却不减她独有的桀骜气质。
上京城,确实从未有过一个女子,如她这般无法无天。
……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如钩。
荒凉的戈壁摊上一个红衣少女背负长刀,手腕上系着一根麻色的绳子,而绳子的另一端则绑着一个男人。
那人长得好看,只是神情十分惫懒。他双手呈拳状被绳子束在身前,步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前扑棱着。
“累了,走不动。”梁熙和懒懒叹了口气,索性将身子向后一仰,一屁股瘫在地上。
湘君无意被他后引的拉力重重一扯,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向后摔去。心里憋了一路的火气终于爆发了,立时便抽出腰间的短刀,抵上了梁熙和的脖子。
“要是到不了朔州,就把你丢在沙漠里喂狼。”她语气不善。
温热的气息朝梁熙和迎面扑来,两人如大漠中缠斗的狼,就这样堪堪对上目光。梁熙和被湘君面具下泛起的寒光晃了眼睛,微微偏过脑袋,嘴上却挂起一丝痞笑。
“喂狼?将军把我从上京掳来,废了这般周折,要是折在这里岂不是赔得精光?那皇帝老儿能饶你?我老爹又岂能饶你?”
这番轻飘飘的说辞配上他精致的面皮儿倒显得十分相衬,原本就是个纨绔还能指望他嘴里有什么好话?
湘君见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吞了一口闷气,才恨恨道:“你要怎样才赶路,牦牛干就别想了,那肉干在上个渡口就让你一人吃光了!”
梁熙和见她脸色铁青,心情顿时大好,吊儿郎大补了句:“肉没了好说,总要给些水喝吧,将军耐得住旱本世子可耐不住。”
湘君为了躲过重重追兵,本是无奈闯入这片无人戈壁。这里的昼夜温差极大,不时还有野兽活动。
两人在戈壁滩中行了三日,身上的干粮吃尽了,救命的水也只剩下半壶。在大漠中行走,可以无肉无干粮,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