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黄沙漫漫,北风利如刀,梁熙和有些不习惯。
这里没有小桥流水,没有公子娇娘,甚至连糕点果子也不甚精致,日子过得实在枯燥。
赵湘君虽然看起来一副钢筋铁骨的倔强样子,但上次同群狼厮斗时,身上的旧伤崩开,已经在府里躺了三日。
每日都有医官自她的房内进进出出,梁熙和这几日却从未进去过一次。
他一直觉得自打他从出了上京城,整个人就变得古怪起来,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尤其是不该使出隐世已久的梁氏追风箭法,可那时他心乱如麻,顾不得许多。
想着想着心中便越发郁闷,他向来自诩豁达之人,如今是怎么了。
屋里呆着实在憋闷,便索性到院中吹吹风。
北方冬日里天昏得早,才刚到酉时,天幕就黑得不见五指了。将军府内的侍女急急踮起步子,将各处的灯笼点起,夜色被光烫开了几道金色的口子。
梁熙和握着一只素色的灯笼在院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不知怎地,他竟鬼使神差般地,走进了湘君的院子。
这地方虽然不大,但修葺的很是用心。院中蓄着一方池子,池岸边种着红白两株梅树,眼下开的正好,耀眼的花簇将他的面上染了几分桃色。
本应在房内侍候的小侍女正巧跑去煎药,梁熙和在门外踌躇了半天,最后还是伸出手推门而入。
褐赭色的雕花拔步床上,躺着一个清瘦羸弱的人,她安静闭着眼,细长的睫羽被水雾裹着似要结霜,呼吸声细不可闻。
梁熙和不知怎么心揪了一下,蹑着步子执着灯走近了,被这素灯一照,她面上才有了些许暖色。
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湘君的模样,没了面具的伪装,她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娇柔的女娘,生得很美。
“怪不得要戴面具,在战场上得吓住那些人才行……”梁熙和自顾自喃喃。
他见湘君细长的睫羽在灯下轻轻煽动,竟下意识撩起宽大的袖子,轻轻伸出两根手指,在她鼻下探了探,呼吸太弱。
“嘶!”
梁熙和吃痛嘶出声来,急急将手抽了回来,食指传来的钻心痛意还是让他恢复了往日的乖张姿态。
他心中有些好笑,这人难道是属狗的?
“你做什么?”
湘君白他一眼睛,方才自己正是好梦之际,却突然觉得呼吸有些拥堵。一睁开眼睛竟发现是个男人站在自己床前,还撸起袖子试探她的鼻息,这是在试探自己早点见阎王?
上京城的登徒子,实在可恶、实在可恶!
“谁让你进我的院子?”湘君呛声,一双杏眼瞪得浑圆,虽然还带着病气,但也有了几分寻常女儿家俏皮的姿态。
梁熙和吊儿郎大笑了一声,复又刻意压弯了腰对着她的耳朵酥酥道了声:“我看看将军死没死,要是死了,这偌大的将军府本世子一个人住着可真是…万分自在!”
“呵!我劝你你趁早死了这份心,我要是下去了,怎么也得拉你做垫背,你最好别在这里给我耍心眼!”
“那将军可要失望了,阎王夜怕是不敢收我。”
梁熙和笑得没心没肺,起身了拍了拍袖子,抬步就要向外走,没想到却突然感到自己的长袖一紧似是被什么绊住。
低头再看,一双手攥上了他的衣角,不是赵湘君是谁。
“帮我倒杯水……”她声音闷闷的。
梁熙和见她别扭的样子,心情顿时大好,竟忍不住当场笑出声。
这笑声刺痛了湘君高傲的自尊,她这是渴得脑袋发懵了,怎么能让这混蛋给自己倒水?说不定他一发狠在水里下毒,直接把她送去投胎。
“出去!”湘君冷声。
梁熙和也是个好面子的,立时便故意不理她,抖了抖袍子就踏门而出。
可他刚踏出屋子,就听到里面的人咳嗽的是地动山摇,仿佛要把魂给咳走。
这声音仿佛一双手,将他的步子牢牢拽住,令他动弹不得。
“嘴硬!”
梁熙和闭眼长呼一气,挎着臭脸又折了回去。
他没看赵湘君一眼,修长的手指利落地灌了一杯温茶,远远向湘君递过来。
湘君咳得昏天暗地还以为是小侍女回来了,也没细看接过杯子就往嘴里灌。
随着茶水入喉,湘君的气色也渐渐缓和下来。
“小蝶,下次将茶盅搁在小案上,我自己来。”
湘君没听到对方的回应,这才诧异地抬起头。却见那混账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此时正端坐在胡凳上,两只手细细打理着身上的狐裘,整个人由内而外透露出一股慵懒的矜贵气质。
湘君气结,她此时真想刚才将喝进去的水都吐出来,乞丐还不食嗟来之食呢。
“这茶甜吗?不是明前的龙井,也不是雨前的竹叶青,闻着味道是……”
“是塞北的野茶!”
湘君忍不住呛声,她现在要是有力气真想将他打出去。如今到像个闺怨的小儿女,在榻上与他对峙。
梁熙和看她一副狸猫炸毛的样子,起了兴致忍不住多逗逗她,便笑着哦了一声算是丢出个毛线团子让那桀骜不驯的猫儿先伸伸爪子。
“趁我还没反悔,你最好现在就出去!”
见她又炸了毛,梁熙和心中更是觉得快活,但面上却是收敛了不少。轻笑一声道:
“其实本世子今天来,是想问问你后来的打算……赵将军花费如此心思将我掳来,到底想干什么?我现在心情还不错,你若是态度诚恳些,说不定我就允了你。”
“帮我?那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