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工团的大客车出发了，颠簸的碎石路，孔阙说像在骑马，一直在抱怨吃不消。司琦也被车子摇得头晕脑涨，中途下车时还吐了几口。辛铖坐在甄老师旁边，在一次给甄老师递水的时候竟叫了司琦的名字。甄老师眯着眼昏昏欲睡，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再问。辛铖攥了一把冷汗，回头看了看司琦，脸煞白，眉毛揪在了一起。辛铖手里拿了四瓶矿泉水，摇晃地走到车中间，把水分给了四个女兵，最后一瓶给了司琦，问了句晕车了？司琦接过水，有气无力说没事。孔阙独坐在一个两位车座上，看见辛铖老师的额外关心，递给辛铖老师一个看穿的眼神，自从孔阙上次“晕了”了一次后，看到谁晕，都觉得是假的。这次下部队考核成绩出来后，孔阙连分数线都没过，孔阙家里人听说她“中暑晕倒”的事件后，马上与团长政委通了气，千求万劝，只想让孔阙有一次下部队锻炼的机会。领导们私下商量，由于下部队的人员有限，多孔阙这一个名额恐怕有些麻烦。团长政委考虑后，决定让男班帅小星留在文工团，理由是他跳的剧目过于现代、非主流，与此次下部队慰问的红色主题不太相符。孔阙顺利登上了下部队的快车，因为孔阙，原本可以下部队参加慰问演出的帅小星却留在了文工团。
车子一路盘旋周转，来到了祖国的最东边。这里是祖国的最东方，是最先将太阳迎进祖国的地方。我们第一站来到了边防哨卡旁的招待所。稍作安顿后，便集合到营区的食堂就餐了。
食堂内开轩面场圃，窗外流淌着一条婀娜的长河。食堂窗明几净，桌椅利落，桌布平展，每一个桌子上的饭菜都是按固定的队形位置摆放的，连筷子都直指中心。我们各自落座后，就有两位哨所的领导分别落座于桌前陪同。传菜的士兵看到文工团的演员来了之后，交头接耳地回到厨房报告，透过厨房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师傅们在隔窗相望。桌上的领导热情洋溢，声称听说文工团要来，部队杀猪宰羊，昨日现去营区菜园子采摘了新鲜蔬菜与水果，就是为犒劳大家舟车劳顿。
吃过饭，甄老师通知大家集体走台。来到“舞台”才发现，这个“舞台”是用四辆卡车的“屁股”拼成的，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红色地毯。顶着烈日，孔阙在墨镜下面贴了一张面巾纸，头上蒙了一条纱巾，整个人看上去像从阿富汗来的。孔阙嫌地面太硬，很多技术技巧恐怕不能发挥出来，回到招待所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舞蹈通体改简单了；第二件事，是将毛巾缠在了膝盖上，用皮套捆住当护膝用。司琦从来不做任何防晒措施，白皙的脸，让孔阙好生羡慕，孔阙曾说司琦的脸叫“气死太阳”，因为司琦不长斑、不起痘，一年四季不擦什么护肤品，得天独厚的白。司琦在室外表演平衡木，感觉不像在排练场那样得力。骄阳当空，白云飘荡，她站在上面不能正常发挥。她认认真真地合了音乐，辛铖老师像体操教练一样站在她旁边保护她。有辛铖守护，司琦心里踏实了许多，但想到晚上演出就没有这样的待遇，心中不免岁寒三友起来。
文工团慰问演出在夕阳下上演。值得一提的是，化妆间不同凡响，营区条件有限，师旅长十分阔气的将地下防空洞倒出来，给文工团的演员当化妆间用。台上火热，防空洞里阴凉，一来二去冰火两重天。“化妆间”四周土坯，头顶吊着一颗老灯泡，昏黄陈旧的，里面的钨丝像是陈年的蛛网。防空洞地上爬着圆状的甲壳虫，就是这些生长在东极的甲壳虫，最后竟被演员打包封袋时，无意间带回了文工团，当服装组的老师们拆开布袋时，竟发现了许多抱紧了肢爪的尸体，瞬间哎呀妈啊……
台下的士兵坐着小马扎，露出统一制式的牙齿，他们的脸普遍是黝黑的，牙齿显得特别突兀。听说这个哨所的士兵常年没有见过女兵，忽然之间，层层叠叠的女兵涌来，着实打乱了战士们的视觉习惯。每逢我们走在营区相遇战士时，都觉得他们像看到了某种稀有物种，他们双手会不自觉地贴近裤线，过于标准地敬一军礼并问我们“首长好！”
孔阙跳完舞之后没有回到防空洞，她在侧台看戏。她亲眼看到歌队的一个女演员在演唱时，误吃了一只飞虫。那舞台上飞虫太多，灯火聚集的地方就有飞蛾扑火，歌手低头嗑了一下，惊悚地品咂了几口，看得孔阙不想回到防空洞里与虫子打交道，就在侧台看戏。
甄老师看到她膝盖上的护膝，气不打一处来，因有旁人在，她没说孔阙什么。甄老师心想，这个孔阙，真是嚣张，明知自己能够参加这次慰问演出是来之不易的，偏偏不知低调，这不是自毁前程吗！没有一点儿专业演员的素质！正式演出的时候，膝盖里缠着一条毛巾当护膝，一出腿，好大一个包，如何对得起观众？
孔阙双手交叉，看到观众席的一个角落里，有士兵在找文工团演员合影。她的眼睛就像猫的鼻子，有一种捕猎的欲望。她顺着观众席外延，一路走着猫步，不说一句话，双手交叉，小八字步走去，后背挺得笔直，长长的假睫毛富有魔力。
她不声不响地站定后，双眼注视着舞台。这时，身旁不时有战士们在嘁嘁喳喳，但孔阙丝毫不为其所动，看到舞台上的精彩之处还“发自肺腑”地鼓掌与赞叹。
“首长，首长好！能不能跟您合个影？”
“首长，您跳得太好了，能不能……”
孔阙突然之间被战士们前呼后拥，一下子被捧得不好意思。战士们很自觉地排好了一列纵队，有序地合影，每个人都在叫孔阙“首长”，孔阙还没提干，也是一名战士，直说我不是首长不是首长，我是学员啊！那些战士们就改口：“学员首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