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晗回头,撞入一双婆娑泪眼里。她也不问,只是平静地等韩茑茑说下去。
韩茑茑低头抹眼睛,“我是不是很不争气,这么大的人了还老是哭哭哭,但是……”
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大学毕业,有了工作,做菜做得比我妈和小舒姐还要好。我可以做很多很多事了,小舒姐。你别老是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我们不是朋友吗?”
她仰头看着舒晗,蒙泪的眼珠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倔强而坚定。
那一刻,或许是如纱夜色太温柔,或许是舒晗眼神的鼓动,她上前一步,踮起双脚,双臂搂上舒晗的后颈。明明她还有好多好多要说的话,此刻却又觉得,何必非要说出口?
舒晗也自然地回抱,让她的头靠在自己锁骨旁。
“你是很好的大人了,我一直都知道。”
她感到锁骨一阵濡湿。
穹顶模拟的月光散落在阳台边,安格斯睁着眼平躺在小床上,肌肤上流淌着幽光。他翻了个身,电子钟显示00:47。
飞鹭还没有回来。安格斯失落地把身子翻了回来,没有丝毫的睡意。
飞鹭已经离开了17个小时47分钟。
这17个小时47分钟,包括一个早上,一个中午,一个下午,和半个晚上。
早上。送走了飞鹭之后,安格斯把院子里的花盆检查了一遍,干枯、病死的花草全部拔掉,泥土也倒出来在阳光下暴晒。奇妙的是,他的大脑程序仿佛对这个流程非常熟悉。好像前一秒还在想飞鹭,下一秒回神时,手中的花盆已然空了。
处理完七八盆枯花草,还有同等数量的半死不活的。安格斯发现他对其中大半都能对症下药。有的只需要浇水,有的需要施肥,有的需要除虫除草。
这些事中,最容易的本应是浇水,但这件事在这所房子里也变得不易,角落里有个水龙头,但没有水管。安格斯找遍了一楼能找的所有地方,才在杂物间里翻出一个锈蚀了一半的铝制浇花壶。
花肥、除虫药、除草剂都要先买。空的花盆还需要新的花苗。但安格斯不打算早上就买。其一是傍晚移栽成活率更高;其二,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下午也让飞鹭看到账单,她想起他,说不定会早点回来。
中午12点30分,安格斯给自己注射了一次营养剂。人工太阳暴烈的光从天窗涌入,他把花盆搬到栗树底下,让树荫遮蔽它们。
一小块湛蓝的天幕嵌在天窗里,纯粹而遥远。安格斯感到心脏要化为一只风筝破开胸腔,飞出这方小窗,一会远远地被风带上高空,一会沉沉地坠在穹顶。
下午,安格斯请智能管家打开投影,挑选要入驻家里的新朋友。光标一路下滑,滚动过无数姹紫嫣红的图片。
据安格斯的观察,飞鹭不喜欢花,对花哨夸张的颜色也没有感觉。因此他想选择一些颜色素雅、外形低调的花。
其中,有一种叫作鸢尾的花,他一看就很喜欢,恰好它符合要求,便被他加入清单里。最终的清单是兰花、鸢尾、仙客来、马蹄莲。颜色分别是白里透红、白紫渐变、粉白渐变和白色。
暮色初现,安格斯将一株株小小的花苗移植进花盆里,浇水,施肥。
露珠在小巧碧绿叶片上莹莹欲滴,看起来生机勃勃。
希望飞鹭也会喜欢它们,安格斯想。
从18点开始倒数。05分,10分,15分,20分。太阳光在27分完全消失,天幕转为极深的发紫的蓝,又被穹顶缓缓取代。
随着时间的延长,安格斯愈发焦灼,白日里偶然想起她的会心一笑,入夜后骤然质变为噼啪作响的火花。
飞鹭还没有回来。
虽然如此,安格斯还是站在了流理台前:按照舒晗的计划,她会需要一份晚餐。大脑有一瞬间的茫然,没有主人的命令,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思考两秒,经验替他做了决定——蔬菜三文鱼沙拉。
拌好的沙拉放进冰箱里,营养液也再注射了一次。安格斯坐在沙发上,再次陷入空白。人类无聊的时候都会自己找事干,他试图找出一些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就在那瞬间,许多文字掠过脑海。
安格斯眨眼的动作顿住了。
柔和偏黄的灯光自头顶洒下,周边只有空调轻微的轰隆声。心跳声遥远得仿若经过一个宇宙隧道才传回来。
所有的一切消失得仿佛从未存在,就在安格斯想要细看的那一秒。
后颈处翻涌起阵痛,他很自然地忘却了上一秒想要探究的事情。
浴室的镜子罩上水雾,瓷砖上也附着细细水珠,体积更大的水珠一滴滴从几乎融入瓷砖的肢体上滑落,汇成涓流经过沟垒,流进排水口。
现在的安格斯已经能熟练地调节水温,让它保持在一个不会过烫,也不会没有热感的温度。飞鹭说这是仿生人保养要求。
22点36分,飞鹭还是没有回来。
飞鹭骗了他,出门的时候说了只去一整个白天的。
“……大概一个白天……”早晨飞鹭的话音再次回响在脑海。安格斯忽略了这个“大概”,他认为17个小时47分钟和一个白天(13个小时)之间的误差,已经远远超出了大概的范畴。
主人失信了。这个事实令安格斯的左胸腔内泛起了隐隐的疼痛。他发现自己格外不能接受“失信”这个概念。这被他归咎于自己的忠诚度。
他忠于主人,也希望主人能对他回以同等的忠诚。这是非常可笑的,安格斯知道自己只是主人的宠物,她不必对他忠诚。
这个认知令他的胸腔难受得更密集了。
朦胧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