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纸最多的地方,展森森记得最清楚的一处,是她的旧宅。
那时宴席盛大,却有敌人来攻,她直接在宫宇里开了杀戒,漫天剪纸纷飞,煞是好看。
战斗结束后,她命人将剪纸收了起来,放在堂中最显眼之处,只为了震慑再想来犯之敌。
富丽堂皇的高楼飞甍,足履下步步都是万金打磨雕琢的玉石阶台,该与三界顶尖美人的脚踝相称。
时空错杂,她在脑海中构建从前,自己与自己相视。怎么说呢,自己种的种子,不管结了什么都得自己给吃下去。
剪纸是她用的,由她收回,好像也算合理?
远处江河,浩渺烟波,高处云层厚叠,回忆起自己的耀眼过去,展森森第一次有了,一切不过前尘往事的实感。
*
山巅之上,男子负手而立,只片刻后,乌云尽散,显出一片废城宫宇。
眼下空无一物,他却能清晰见到,当年场景——
蜘蛛妖族内部分化内战之时,他尚未修成人形,与家人流窜至此,为存活而潜伏宫殿想要盗取食物,却被魔女荇纸发现。
只是魔女荇纸却好似不像外界传言般嗜血,反而是乐呵呵赏了他许多吃食,甚至还有衣服,命鬼仆好生将他送出了宫门。
待他回到妖族后,势力渐稳,竟还意外收到了魔宫大宴的请帖。
马车缓缓停下,宫宇高门耸立,宫内大路铺陈,两侧尽是槐树夹道,绿荫簇簇,数量马车横竖停放,不时有妖魔两界的名门贵胄被搀扶下马车。
少年才刚从蜘蛛化形,马车也相比简陋,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
偶被其他妖鬼认出,几番调笑——
“这蜘蛛一族的妖怪,也能受魔女的请柬?”
“魔女向来豁达,热爱交友,也不是不可能。”
“瞧这穷酸样,蜘蛛一族本就式微,这恐怕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王子罢了。”
耳朵里入的难听话多了,使得祝梓反缚于自轻之中,这脚步一直不曾跨开,宫门口只剩得他一人,也仍在踌躇,不敢入内。
随行的婢女俯身提醒,“少主,魔女的宴会将要开始,您这再不入内,怕是宫门且快关了。”
少年挪了挪步子,还是往后退道:“罢了,不去了,我们回妖族。”
“都到了门口,为何要回?”
说话的不是婢女,是一阵传音。
紧接着,四下空间异动——
说话的女子赤足踏于虚空,乌发有如极品锦缎,蜿蜒栖于肩膀脊背,额上戴着用银链串起数万年的九霄岚珠所雕镂的华胜,眉眼妖丽绝色,双眸黝黑,却有浩瀚星辰闪烁。
一袭水蓝重纱被狂风肆虐吹动,也不减分毫从容,周身披帛如游鱼长尾晃摆,好似被七色祥云瑞气围绕。
“见,见过魔女。”少年慌忙不迭,请礼的手乱摆一通,涨得满脸通红。
荇纸认出他来,笑着接话,“这不是小蜘蛛吗?”
少年的脸更红上几分,本就躬身请礼的脊背,此刻都将折叠对半了。
“走吧,我带你进去。”
“是。”
荇纸往前走了几步,又往后看一眼,戏谑道:“你跟我这么紧作甚?这宫里无有危险,不必担忧。”
少年闻言即刻拉宽了距离,道歉道:“请魔女恕罪,我非是存心的。”
再走些距离,荇纸又转头笑起来,“怎得又隔了天远?”
少年在原地左右为难,片刻后又往前走了几步,怯懦道:“请问魔女,这般距离可否?”
“罢了罢了。”魔女荇纸笑得眉眼都是乐意,“你这可怜样,若是被旁人看了,还以为我欺凌你呢。”
少年连连摇头,却再不发一言。此后果真就严格按照方才的距离,极其认真的跟在后面。
见少年畏手畏脚的样子,荇纸这个不可一世的魔女都开始有些于心不忍,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戏谑得过分了。
之后,是大宴开启。
一身白衣上绣着精美的剪纸花纹,恰与荇纸的术法相称。映着满座辉煌的灯火,盛世绝色。
饶只是看一眼,便再忘不得。
疆域长河,尘岁碾逝,滚滚浩浩汹涌澎湃,苍生大地之上,此女子是万魔之主,众妖之尊。
耀眼璀璨,摄魂夺魄。
觥筹交错的大宴之上,灯火亮如白昼,四下喧腾无有止息。
直到周围骤然响起铺天盖地的讨伐声。
然而,即便有千万来敌,荇纸却始终从容。
瞳孔慢慢移动,从眼角,渐次滚落到眼尾的凹陷处,荇纸微微歪头,不带分毫情绪的看向不善的来访者,“杀我自然可以。只要你们心甘情愿,向我献出生命。”
交战骤然如火焰,燎得这本来融融盛宴,顿变修罗炼狱。
魔女荇纸双眸轻闭,微微抬手,指尖蝴蝶翩跹,密密的蝴蝶振翅袭去,几乎把整个大殿都要覆盖包裹起来。倐尔又见红色巨蟒灵蛇蹿出,紧紧缠绕住来敌的身体和颈脖。
血溅在她脸上,容貌越发艳丽鲜妍,满手猩红色,荇纸整个人如修罗鬼魅般低低笑起来,声音断续,像铃音缓缓摇动,清脆又喑哑。
那双眼仿佛同时盛着鲜血和月光,隐隐反射周遭幽暗的烛火。
太美了,这样残忍可怖的场景,少年却觉得,太美了。就只是瞧着她,忽然觉得自己也疯魔了几分。
直到战斗结束,蝴蝶巨蟒皆化作红色剪纸掉落,漫漫洒洒,无一处花落景致可比。
少年站在原地,伸手接住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