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小远、阿远和娇娇明显的分界线在哪儿?梁晴远一直了然于心。
四岁到六岁,严永叫梁晴远圆圆,无非是因为清英跟他说的那句:“那小朋友从今往后照顾一下咱们家圆圆行不行?”
梁晴远生在四月二十,恰逢谷雨时节。据清英说,谷雨之后降水变多,可那一阵淅淅沥沥的春雨连下了四五天,众人倒是开心了,但她一个孕妇情绪始终不见高涨。
雨生百谷,芒城有一习俗叫“走谷雨”,叫青年妇女在谷雨这天走村串亲,再不济到野外走一圈回来也是好的,旨在与大自然相融合,强身健体。
小时候清英被父母带着走谷雨,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汲取了大自然的能量,自小到大都没怎么生过病。
父母走了,这习惯她也一直保持着,直到二十五岁这年,她大口吸气走着走着撞到了一人。她一慌正要回头道歉,视线相撞之际,逶迤起伏的梯田苍翠欲滴中猛然盛开了两朵绚丽海棠,霎时,新鲜空气到肺了,心也跟着沉沦了。
自那之后,每年的谷雨清英都是跟梁鹏相约走的。但这年的谷雨且不说自己身子重,就连天空也暮云叆叇。
她闷闷不乐,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还是个不祥之兆。
果然,那晚凌晨她被尿意憋醒,看梁鹏睡地香就只身一人去卫生间,脱下裤子正准备蹲下,肚子猛地一疼,手扶着墙面站都站不稳了。
她害怕,也着急,提着口气喊了好几下:“鹏哥!”梁鹏匆忙进来,立马拨通了120。
之后的几小时里她疼得不省人事,不是惨叫就是昏迷,终于在早上六点半生出了血迹斑斑的梁晴远。
等她醒来天光大亮,梁晴远在旁边睡地安稳。
梁鹏问她难不难受,她摇头,说很满足,满腔的幸福感。
梁鹏松了口气,笑看问孩子的名字你有没有想好?
清英抬眼看去,乌云散去、惠风和畅、碧空万里,不远处的芙蓉尽管还没开花但也亭亭玉立。
她垂下眼睫,孩子胎发乌黑浓密,俩脸蛋红彤彤的依稀可见是个美人胚子。
她莞尔一笑,“晴远吧,梁晴远,晴空万里、远山芙蓉,她长大了一定会是个性格开朗,长得漂亮的姑娘。
至于小名就叫圆圆,团团圆圆的圆圆,正好谐音了。”
梁鹏觉得这名字好,当即玩儿着孩子的手,晴远长晴远短。
清英弯了眼睛,想起今天是谷雨,叫梁鹏出去走走逛逛,把自己和梁晴远的份儿也带上。
梁鹏说好,招呼了下护士就走出了医院。
外头暖阳高照,春风和煦。为了不让老婆孩子等太久,从医院到附近一家公园他走的很快很急,也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这是梁鹏走下的谷雨。”
到了公园门口,他轻吐了好几口气,缓下脚步边把公园逛了一圈边在心里默念:“这是清英的走谷雨,望她这一年无病无灾无难无害,平安喜乐,幸福美满。”
走完一圈看了下表发现似乎走快了,便又缓下脚步,一步一个脚印极其认真地走下了最后一圈,并放声念:“最后一圈是圆圆梁晴远的,愿她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所以圆圆是梁晴远的小名,在四到六岁,严永还不算懂事儿的年纪下意识地从大人语句里记下的昵称。
六岁到八岁,严永改叫她小远,是因为陈翠兰跟严苛叫她小远。
九岁到十四、五岁,他叫她阿远,是因为他俩一起看电影电视剧,他从男女主的叫法中学会的。
当然,这也是为了凸显自己和梁晴远关系亲密,想有一个特别的名称。
十六岁开始,他心智逐渐成熟,梁晴远三番五次在梦里出现,合着同班男生讨论这讨论那,他就算再掩盖,心里的小苗也猛长成了参天大树。
渐渐的,阿远变娇娇,以前的妹妹也成了未来的女朋友。
眼下娇娇又变回阿远,梁晴远心里刺痛了一下也就放开了。
她盯着严永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他像一只杜宾犬,肌肉结实,体型外貌极佳,聪明,猛烈,忠诚。
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走到客厅又一次拿起了扫把。
严永吸了吸鼻子,知道这是不反对,提着行李自然而然的走到梁晴远房间门口正想开门,梁晴远清冷的声线响了起来:“你睡沙发。”
严永剑眉微蹙,问为什么?
梁晴远回:“家里没空屋子。”
严永眼睛一亮,“叔叔阿姨也要回来了?”
梁晴远手上的动作一顿,嗯了声,“已经在房间里。”
严永脸色变了变,心里埋怨她不早说,整了整仪容说要去打个招呼。
梁晴远没拦,把垃圾扫进簸箕里拿到门口倒进垃圾桶里摆在了一旁。
严永心惊胆战敲门,里面没人应。
他边唤着:“梁叔叔,清阿姨……”又敲了一次,里头还是没人应。
他疑惑,侧身握住梁晴远皓腕,“他们是在休息吗?为什么我敲两次门都没人应?”
梁晴远仰头,双眸投射出严永根本看不懂的目光。
她垂眸,径直走过去把门敞开后说:“爸,妈,严永来看你们了。”
严永紧张地吞咽喉咙,松松脸上的肌肉挂上一个自认为很得体的笑容一转身,屋里空空如也。
他笑容僵住,愈发觉得梁晴远在耍他。
他咬着后牙槽,“人呢?”
梁晴远用手里的鸡毛掸子指了指窗台上的两个骨灰罐,“不就在哪儿么?”
那是两个长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