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瑾排在头名。
朱絑坐在方宝楼四楼上,看着游街踏马而过的陌瑾,眼里不失惊讶。
她见过陌瑾一回,不得不承认他眉目疏朗,骨相非凡,但是可惜总是含了一份郁郁,整个人似乎展不开似的,失了一分气度。她一直以为那是由于他身体有疾,不得尽心。今日一见,居然仪态万千,风华绝代,甚至于眉眼含笑。
道理很清楚地摆在眼前。
楚家阿七令他展颜。
众人关注的也不都是他的仪表。
陌瑾身后跟着长长的聘礼队伍蜿蜒盘旋,有心的婆子早就一一数着,跟之前下聘时热闹满京的陈家六郎相比较,咂摸咂摸,觉得陈氏一族稍逊,一边开始跟周旁人历历细数近几十年上京世家望族中显赫的婚礼排场,末了道:“说到底,谁能比得上当年楚家大人迎娶宁氏女的风光啊,可惜最后宁氏进了家庙,那深宅大院的,日长夜长,再富贵有什么用?还是咱们小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舒服自在。”
“是了,你当然这么说了,你那家的就听你话。”有人应声。
“就是死鬼一个,倒也听话。”婆子的话里是嫌弃,按不住几许得意。
陌瑾不知道众人的纷纷扰扰。
他只觉得此时的每一刻,似永恒又飞快,到了楚府门前,仍有些恍惚。
陌瑾下马而去,一路拜着,楚倾明正在中门等候,陌瑾第一次有些拘谨地称了一句伯父,楚倾明微微点头,摆出威严的长辈姿态,众人随即一道进门,鞭炮声不绝于耳,陌瑾身后的聘礼如同流水一般进了楚家。
到了大堂,楚老夫人端坐中间,一侧是楚家诸位子辈,楚倾明步至尊位,利落地坐下了。另一侧是陌瑾的尊长,陌王远在北冀,非诏不能入京,陌瑾方的尊长,请的武康侯和候夫人前来。
陌瑾恭敬行礼,待双方亲长寒暄过后,才得望去楚宜。她今日细细打扮,大概繁复的衣服束缚着,又是高堂在坐,较之平时规矩恭谨了许多,现下看来的眼神本有些惊艳,很快就转成不满,然后轻哼,就移开了视线。
陌瑾这里还有些错愕,哪里知道是因为楚老夫人昨夜又念叨着他,说起他小时候的事,那自然无非是楚宜如何非要靠近他,却被他冷冷指着外面说请出去的悲催往事,气得楚宜要死。
不是说贵女骄矜吗?
怎么到了她这,不是一个个追着人家陌瑾,就是为百里臻挡刀,甚至连带还有一个百里律,这是最呕气的。
楚宜内心的不定,丝毫没有影响仪式的进程。
双方将缔亲之意写成小帖,用红漆礼盒存好,接着双方亲长就开始说训导之语,结束之后,陌家一方开始唱礼单,一道又一道礼担在众人面前亮眼。
婚事种种,事事繁琐,其实枯燥无味的事很多,但想着是他,楚宜似乎也能忍耐几分。等到双方和气地用完饭,陌家一行要离去,众人似乎有意给他们留一个说话的机会,由着楚宜相送。
“刚才,为什么瞪我?”等了大半天,陌瑾终于才有机会问出来。
“是呀,陌世子千金娇体,倒叫人一眼瞪坏了怎么好?”楚宜不答,反而只是揶揄。
“瞪不坏,久等才要坏。”陌瑾笑意定定。
“哼,现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祖母就是留个几年,我也答应。”楚宜话里有余气。
“来岁之期是好,只是望陌夫人归来,十年有余,长惟于心念念。”陌瑾忽然正经起来,有观临岁月之感。
闻言楚宜终于忍不住弯了嘴角,昨日那一点点烦闷似被人轻轻拂去。谁会知道看起来那么高洁于世的陌世子,说起情话来是这样脸不红,心不跳的,好像已经非常清楚哄妻有道,长乐未央。
“你最会说话了,我说不过你。”楚宜撇过头,转着手腕间的玉镯道。
“再过几日,我要去宿州了。”两人脚步不停间,陌瑾突然开口。
“何事?”楚宜有点意外。
“随从太子殿下监察宿州税赋征收,你不必担忧。如今我身体痊愈,以后不能时时在上京了,你照顾好自己,我才放心。”陌瑾只是嘱咐她。
“怎么这么突然?你跟陛下禀告才多久,陛下就要你担这么大的差事,光去招人恨了。”楚宜面色一改。
“臣子尽忠是本份,自然要为陛下分忧。我一定早日回来,你放心我。”陌瑾侧头看她一笑,语气笃定。
楚宜看着眼前的男子停下了脚步,跟着陌瑾也停了下来。大概这就是思绪被人牵绊的感觉,日日里都可以如常生活,可是总有一份心随着他去了,爱之忧怖故生。
她并不是想要依靠他,而是每每看见他,觉得有一个一起面对世事的人,心里都会变得安稳。
她知道他为她负载了太多。
两人的衣裙在风里吹得缠连,她感觉到自己很想上前一步,只要一步就好,两人面对着彼此,克制着那呼之欲出的冲动,不远处突然传来呼叫声,是丫头们在笑闹。
“走就是了,我才不担心。”楚宜有意打破临别前酝酿着的情绪。
“真的?”陌瑾笑问。
“破书。”楚宜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