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脱了鞋,躺上床,盖好小被子,颤颤巍巍摆手道,“你~们~坐~吧。”
切原揉了揉眼睛,他好像看到部长长出了白发和胡须,佝偻身形分外沧桑?
七位正选面面相觑,病房内仅有一把椅子,能坐的地方,除了窗台床头柜,只剩幸村躺着的病床。可是,这张床怎么坐下六个人?难不成大家挨个挤堆堆,背对幸村讲话?
话刚出口,幸村也意识到自己的回复不适合此情此景。之前教导实习学生习惯了,进门第一件事便是让那些紧张得巴头巴脑的小年轻们坐下说话,也方便他们遮挡白拖鞋下紧紧抠地的脚指头。他再次摆摆手,“罢了,你们就站着吧。”
气氛更怪异了。切原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他好像在部长身后看到可恶的欧巴桑班主任了。
真田向前迈了一大步,下巴差点戳到幸村的头盖骨。
好一个锋利的箭步!
幸村向旁一仰,手抓紧床单,“弦一郎,怎么了?”
真田指着床头柜上的礼物,“这是大家准备的,我们走了之后你再拆吧。”
仁王盯着床头柜上那堆礼物,切原送的卡牌桌游,文太送的点心礼盒,真田送的古籍。不过,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完蛋!
仁王心感苦闷。刚才从书包里掏盒子过于慌乱,错拿成用来调戏切原和文太的道具。仁王不害怕,他只是可惜,这可是上周刚拿到手的,还没用就报废。而幸村,是对所有愚人节玩笑免疫的人。
仁王走神走得过于明显,幸村顺着他的角度一看便明白了缘由。幸村笑道,“我就在这里拆吧,万一你们送了一些我不太了解的物品,也好做介绍。”
仁王放在切原脑袋上的手一僵,抓着小孩的头发丝。
切原嗷了两声,赶忙下蹲躲开,“仁王前辈!你干什么?”
幸村摸了摸自己的发顶,“他可能在羡慕你的发量吧。”
切原大彻大悟,难怪仁王前辈喜欢扮成其他人,原来是为了戴上假发方便掩盖自己的秃头。切原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察觉这个动作恐会伤前辈的心,又尴尬地收回手。
幸村满意看着仁王身形一僵,他说得确实没错,十几年后,经常偷偷发line求生发秘籍的人确实是仁王。对三十出头的男人而言,压力过大秃头确实正常,但仁王绝对不是因为压力或者其他问题,纯粹因为戴太多假发套,头皮空气流通不畅造成脱发。
仁王雅治,毕业于东京艺术大学,ID:欺诈师,坐拥百万粉丝的YouTuber,节目内容丰富,最爱的游戏是去粉丝家里,扮成粉丝与其家人同学朋友生活一周,一周后如果仍未被拆穿,则挑战成功。当然,男女不限。业余闲暇,仁王也会作为演员指导加入影视剧歌舞剧组,跟喜爱歌舞剧的忍足侑士成为了很好的朋友。重生前定那个基因合作项目,他没少出力。
迹部景吾评价道:“仁王雅治,少有的拥有高雅趣味的人。”
迹部景吾说这话的时候,幸村正跟他坐在台下观众席最中央。台上站着三个人,白紫粉,粉色那个戴的是真发染成的假发,听说是重金求来的魔法少女同款毛,身上穿着粉不拉几的蕾丝边小裙子,一看便知是从隔壁御宅社跑来的。粉毛看完最后一场彩排,抢过忍足侑士手中的《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玛利亚》的背景介绍手册,发表一番激情点评。
幸村心想:安知柳,少有的不隐瞒自己低级趣味的人。
迹部景吾道,“安知柳,低级趣味的人。”
这会儿他们只是恰好在同一个大学,恰好进了同一个社团,恰好选了同一出舞剧作为搭档,一切只是恰好。
演出顺利收尾,社内聚会完毕,仁王奉命送安知柳回女生宿舍,他想起东大距离东京艺术大学还有好几公里,明早还有个理论课抽考,今晚得抓紧时间复习。反正是幸村请他过来指导演出,这点便宜还是得占,犹豫半天,仁王还是把喝得醉醺醺的粉毛交到幸村手里。
仁王道,“我只说这一句话,你不接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幸村承认,自己确实好奇了。或者是因为喝了一点酒,或者是这天晚上的小风很凉爽,或者是道路两侧的小青蛙叫的节奏非常美妙,总而言之,他没有拒绝,他也没有接话,只是把手放到了安知柳的肩膀上,礼貌地搀扶着换成黑裙子的黑魔法少女。
从居酒屋到东大女生宿舍有很长一段路,仁王叮嘱了粉毛可能会呕吐,只能步行。有两三次,幸村几乎想趁着夜深无人无光扛着她走。
走到花园那,安知柳捏了捏他的胳膊,“歇会儿,那有长椅。”
安知柳靠着长椅,缓慢地伸展四肢,念了一句话,“歩いても歩いても。”
幸村坐得板正,但其实他已经偷摸放松着背部肌肉,不过他不会让别人察觉出来。
“什么?”
安知柳在兜里摸来摸去,摸出一盒香烟,她看了看白白净净的男孩子,屁股往长椅那头挪去,侧头,躲在阴暗处点上烟。幸村微皱了下眉。
“一部电影,今年是几几年来着?”
“2002年,平成十四年。”
风有点大,吹散了烟。
“那有点可惜,你还要等6年才能看到这部电影呢。”
幸村以为她在说自己的理想,略微吃惊于她突然展现的追求,“你想拍电影?怎么不去报艺术大学?”
安知柳极其沧桑地回了他一句,“本是戏中人,何必戏生戏。”
没说她想干嘛,没回复幸村的问题,好像压根没听到,或者根本不在意身边这个长相极其好看的男孩子。又或者,她只是有点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