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亲事已经定稳,很多重生以来一直不愿意考虑的事情,如今也不得不未雨绸缪。
段云沧即将远赴淮阳寻访灾情,此行一去数月,待他南巡回京,差不多刚好赶上朝廷颁布恩科御诏。
其实上一世,傅衍之一开始选定的恩科主考官并不是段云沧,而是更为德高望重的国子监祭酒陆枕山。
偏偏在恩科考试前夕,陆枕山病情转急,肺癌诱发的胸腔积液压迫心脏,当夜陷入重度昏迷。
救人需要时间,陆枕山醒来也需要时间,可恩科考试不能因为陆枕山一人而推迟。
所以段云沧临危受命,代替陆枕山担任了那场恩科考试的主考官。
于是,悲剧开始了。
上官昌宏为构陷段云沧,买通一名阅卷官调换了新科状元的成绩。
恩科金榜颁布后,原本的新科状元不甘落榜四处求告,却又遭到上官昌宏及其党羽的一再阻拦,最终走投无路当众放火自焚。
一场燎天大火彻底引燃京城百姓的怒火。傅衍之下令严查此事,段云沧身为主考官,首当其冲被抓入诏狱严审。
然而事发仅仅三日,狱中便传来段云沧畏罪自裁的消息。朝廷也随之结案,企图用段云沧的死息事宁人。
那时陆枕山昏迷初醒,听闻短短半月之内,门生枉死,挚友蒙冤,再顾不上一身病骨,当即驱车入宫恳请傅衍之重新彻查此案。
傅衍之不肯。
于是这位素来温和循礼的两朝重臣,竟是砸碎了笏板抵于颈侧,愤然望向满朝冷眼旁观的文武百官,字字铿锵:
“朝纲祸乱,天子昏庸!
“若连我等文臣都只知审时度势、明哲保身 ,天下还有谁能为百姓发声?
“陆枕山今日一死,殉国、殉天下、殉百姓!
“惟愿以吾血,荡澈朝纲!”
笏板玉碎,一代圣贤自刎于朝堂。
至此,一连三桩惨案。
国子监学子再难压抑胸中怒火,纷纷涌上街头抗议游行。
晏辰身为游行学子中为数不多会武之人,在禁军前来镇压时,毅然决然站在了队伍最前方。
那时段云沧头七刚过,他还在为师父戴孝。
禁军的刀剑不断劈砍在他身上,一袭缟素麻衣很快被血水染红。
肩头落的是冰冷的雨水,衣摆留下的却是滚烫的血。
那年深秋,暴雨数月未歇。
满街鲜血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京城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
之后的几年,温念笙身处京城,时常见街上华灯璀璨热闹非凡,却无端觉得色调灰蒙,笼罩着一层让人透不过气的压抑。
以至于如今重生归来,温家人劝她出门游玩,她也丝毫提不起兴致。
这场恩科舞弊案,归根结底是上官昌宏为段云沧布下的死局。若恩科主考官不是段云沧,或许就不会有后续接二连三的悲剧。
正思量,南星从院外前来传话:“小姐,段大人走了。老爷要去丞相府为上官小姐复诊,问您要不要一起去。”
温念笙收回思绪,才发现自己一直无意识紧握腕间的手绳,手腕和掌心都被那两枚铜板硌出了不浅的红痕。
她轻轻揉了揉手腕,平定下思绪:“上官语的伤还没好吗?”
南星道:“听老爷说,上官小姐的伤倒是好了,只是头脑不大清醒,偶尔认不清人,还会说胡话。上官大人放心不下,又请老爷前去复诊。”
温念笙思量道:“我不去了,帮我备车,我去国子监一趟。”
南星一愣:“小姐要去找小晏公子吗?”
她没答,只起身叮嘱:“别让其他人知道我出门了。”
……
马车抵达国子监后门,温念笙托门口的书童传信,只道回春堂来人送药,求见陆大人。
她这一路已仔细考虑过,只要延缓陆枕山病情恶化,帮他撑过恩科前夕,段云沧不代替他接任主考官一职,恩科舞弊案不会重演,晏辰也就不会死。
所以她今日拜访,一是为了查看陆枕山的病情,以便尽快研究诊治方案;
二也是为了再见陆枕山一次,劝他尽快抓紧时间治疗,莫一心扑在公务上,耽误了治病的时机。
然而她并没有如愿。
书童前去送信,很快将陆枕山身边的司棋请了过来。
司棋向她颔首见礼,却道:“温姑娘,先生今日受诏入宫,尚未归来。若是方便,不如暂且将药交给我。等先生从宫里回来,我会将药拿给先生。”
温念笙将一早准备好的药交给司棋,心中却困惑,陆枕山身体欠安,傅衍之曾特准他不必每日上朝,此时却忽然诏其入宫,难不成……
是为了商议恩科?
“距离上次为陆大人诊病已过半月有余,家父今日出门前特意叮嘱我要当面为陆大人问诊。”
温念笙试探道,“不知大人今日入宫何时归来?我不急,可以等。”
好在司棋并未多心,只道:“听闻一同入宫的还有礼部几位大人,应当需要些时辰。姑娘若不介意,且进来等吧!”
傅衍之不仅召见陆枕山,还一同召见了礼部官员。
看来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温念笙颔首应谢,随即与司棋一同进入国子监。
今日国子监旬考,学子们都在考试,一路走来几乎遇不见什么人。
这也是温念笙选择今天来国子监拜见陆枕山的原因。平日人多眼杂,她一介女子堂而皇之出入国子监,恐惹人注目,多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