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裂开一条一人宽的通道。
卫绮怀擎了烛台,探身下去。
几步路的功夫,她就下到一方密室里。
说是密室其实不太妥当,因为这甚至不能称之为“室”——卫绮怀走了三步就到了头,大约只能称之为地下的暗格。
窄小可怜的黑暗空间里,挤满了她的烛光。
这间暗格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卫绮怀低下眼一瞥,地上的落灰很浅,能看到清晰的旧足印。
梁鸾常来?
她顺着梁鸾的足迹走上前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停下,就在这里。
这是一堵墙,和这空旷四壁中的任何一堵墙都无甚区别。
梁鸾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站在这里的时候,会想什么?
墙上的灰痕也是淡的,几乎可以使人轻易料想得到,曾经有过某个人立在此处,在一个昏暗的、匣子似的小房间里,一寸寸地抚摸过这上面粗糙不平的墙砖,长久地注视着这堵墙,用他满是痴恋的、贪婪的、如同蠕虫黏液那般的目光。
卫绮怀拔剑,轻轻两下就破开墙面,果不其然,没挖了几下,就看见了一口立着被砌进墙里的棺材。
棺材盖板上绘着流光溢彩的符文,清正之气浩然生威,在这间阴森狭隘的房间内显得诡异非常。
不是密室,而是一间墓室。
卫绮怀叹息,以剑割开手掌,以血为符,破了咒文。
挑开被铁钉钉死的盖板,一具尸身赫然在内。年轻的女子脸上涂着梁鸾为她涂抹的脂粉,已经有些斑驳。
鬼呢?
她摸不着头脑,又望向那被撇开的棺材盖。
罗娉躺着贴在棺顶,茫然而无辜地与她对视。
卫绮怀心情复杂片刻,招招手:“下来。我带你走。”
女人显然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听话地落了下来,挂在她肩头。卫绮怀一回首,就对上那双眼睛——猝然落下两道血泪。
就在这一瞬间,她看见这间狭窄墓室的每一面墙上都隐隐发光,炫目的光中,她看见每一面墙上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两个字,印满了鲜红的掌纹,爬满了细密的指甲抓痕。
似乎有谁在这里曾以血肉之躯,绝望又决然地挣扎过。
为了留下姓名和证据。
卫绮怀原路返回房中,举棋不定,正打算回去与钟如曜商量此事,却忽然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什么?你说锁坏了?”
梁鸾。
答话的是那个丫鬟:“公子饶命,是奴婢粗心大意——”
“没用的东西。”梁鸾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醉意,疲惫道,“滚吧。自己去领罚。叫他们都滚,谁也别来扰我的清静。”
丫鬟松了一口气,毫不大意地滚了。
卫绮怀听见梁鸾举步向屋内走来。
她不打算与他正面对上,便退到窗边,翻窗欲跑,谁知肩上的女鬼忽然腾空一跃,两三步夺到门边。正正好好挡在梁鸾面前。
卫绮怀抬手把灵力捻成丝,正要把梁鸾打晕,却听他大喜道:“娉儿!”
他醉了。
他居然醉了?
卫绮怀手底动作一顿。
他抱着的女人只露出个侧脸,唇角微微翘起,是个停滞在那张脸上永久不变的神情,神色平静得有些诡异,如果真要卫绮怀形容,大约可以将其类比为冬眠苏醒时的蝮蛇。
“娉儿!”梁鸾拥着她,大为感动,“我就知你不会如此绝情!你还念着我是不是?你还舍不得我们的孩儿,是不是?”
他踉跄了几步,踏入室中,食指一扣,桌上烛火便亮起来。
屋外飞雪细细,室内熏香馥郁,红烛高照下,竟然还有了几分春宵帐暖的味道。
卫绮怀忽然就不想离开了。
她知道会发生什么,却也只是伸手扑了扑萦绕在鼻尖的酒气,袖手旁观,不动声色。
梁鸾解开束发,卸下手腕的镯子,褪去衣衫,正要与失而复得的情人好好亲热一番,抬头却见满室灯影一晃,光明与黑暗交界处,倏忽间立了个女子。
这个女子还有几分眼熟。
他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卫家的大小姐?
她并没有如何惊人的美貌,神色淡淡,几乎要融进安静的夜色里,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似乎只须站在那里,就能赢得满堂光采心悦诚服的簇拥。
这可真是明珠投暗。
他恍惚间明白了自己是在做梦——见鬼,他怎么就梦见这位大小姐了呢。
简直比梦见那位煞神似的钟家少主还要骇人听闻。
但温香软玉在怀,他低头瞥见女子柔顺的发顶,确认那依然是自己温顺懂事的情人,又忽然觉得踏实,有些飘飘然了。
满室灯影又轻轻一晃。
窗外呼啸着的夜风太冷,他的情人在他怀里瑟缩了两下,立刻就激起了他心中泛滥的爱情。与此同时,她的两手也迎合地环上他的肩颈。
梁鸾抚摸着她冰冷如玉的手臂,心中熨帖,酒意上涌,燥热之中又添了几分冲动,当即就要剥去她的衣衫,红烛帐暖共度春宵。
窗边被他有意忽视着的女人低声开口了:
“其实我很好奇。”
梁鸾懵懵然从情人的玉臂中抬起头来,又惊又疑、囫囵吞枣地问去一个字:“你?”
一直静立着的卫大小姐没管他的疑惑,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为什么要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