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青石小道默默走着,因前方有台阶,温之言便伸了手,长公主迟疑了一下握了过去。
“为何要救下裴琰?”他对着如墨湖水凝望良久,才启唇缓缓道,“他没能保护好你,本就该罚。”
长公主与他并肩而站,言词如水,静柔且清。“临安知府被杀的消息一传回京,我便猜测定与你有关,虽不知皇兄究竟在打什么注意,但细细想来临安刺史张载是你多年好友,知府贺华章又曾是军监,我心中就有了一个想法。”
她微侧了下身,看着温之言说:“那日我让周冲带话给皇兄,约他在清宁苑相见,若他赴约此事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我其实并没有把握。后让二弟去给你传信时我突然想起,皇城司在三月前曾抓捕过步军城防营一个巡查使,张载还特意传了书信让你和二弟帮忙。”
“那个巡查使是他长嫂的侄子,”温之言对上她的眼神,“张载自幼便丧父丧母,是其兄嫂扶养长大,大约在八年前他家乡发了一场大水,除了这个小侄外无人生还。”
长公主这才明白,“我虽不知他们是何关系,但亲自过问证明此人应对张载很是重要,而二弟还来不及过问之时,此人就死在了皇城司。”
“所以你打算在你皇兄借刀杀人之前,先借由此事治他一个谋害丞相之妻,伺机报复之罪,然后把水给搅混。”
“所以我中毒一事与旁人并无关系,裴琰也并未失职,至于张载……”
“我是不知道皇上许诺了他什么,但临安知府一事应是他所为。”
长公主轻哼了一声,“即便临安知府贪了赈灾款是罪有应得,”她冷眼看过温之言,质问道:“那其余七人又有何罪?要死于朝堂权利之争。”
“这是你皇兄所为,与我无关。”温之言略一拂袖转了身,“昨日刑部监牢抓捕了一些人,你可知他们是冲着谁来,又是授谁的意?”
她看着平静没有一丝波澜的湖面,两人的倒影在湖水中泾渭分明,“丞相扪心自问真的与你无关吗?”
“朝堂之争,那会没有伤亡,谁又能独善其身?”温之言回身,丰神如玉的面庞下笼罩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槿容,你不要那么天真。”
长公主静默片刻,笑笑,然后拂袖转身离去,温之言却叫住了她,“不过,我也确实累了,姑父说的没错,朝中的那些老臣有那一个是真心实意的服我。”
“你说我私相授受以权谋私也好,党同伐异驱逐异己也罢,”温之言走到她面前,“这些年我所作所为那一样不是在为百姓谋福祉,然而朝中那些老匹夫却总是仗着自己元老的身份,屡次跟我唱反调。”
长公主有些怔住,唇喃喃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看着漫天夜色发出一声质问:“你让我扪心自问,我也想问,想问问自己也想问问你,这些年我所做所为,真的值得吗?”
“我……”长公主凝眸望着他,沉吟许久终究什么也没说,阿徐在此时又来传话,说太后召她进宫,她只好上前一步替他整理了下衣领,并道:“不管值不值值得,我嫁入相府虽是奉母后旨意,但从未后悔。”
从未后悔……
温之言怔住了,待清醒之时,长公主已迈步离去,他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笑了笑,有些难以置信的笑意,看上去倒显得有点傻。
十一月已进入深冬,白日里虽有暖阳相照,但入了夜凉意便十分明显。
皇后的鸾驾自凤仪宫起,半柱香的功夫便在文政殿落下,待上了台阶却被金全拦在了门外,“皇上眼下只怕是没空见娘娘……”
“本宫听闻皇上今日未用午膳,所以特让小厨房备了一份皇上爱吃的菜,”皇后脸上带着笑容,金全看了一眼觉得很是为难,“不是奴才故意要拦着,实在是半个时辰前皇上不知因何事十分震怒,交代了无论是谁都不见。”
皇后看了身边的贴身婢女画屏一眼,她便呈上一份密函,金全接过后看着皇后道:“这是?”
“有劳金公公交给皇上,”皇后不慌不忙的说着,“皇上看过后自会明白。”
金全打量着,权衡片刻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皇上,”金全捏着一把汗,“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不见,”跟随着皇上声音来的,还有一个茶杯,碎裂在金全跟前,“你是怎么当差的,不是交代了谁都不见。”
金全立马跪下,“皇后娘娘呈上一份密函,说皇上您看了就会明白。”
“她又在搞什么?”皇帝怒气未消,不过还是道:“呈上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金全一直匍匐跪着,却听皇帝突然道:“叫皇后进来。”
皇后听到传召,迈着沉稳的步子向里走去,待将几道菜都摆齐后才道:“听闻皇上最近因忙于政事食欲不调,所以本宫特意让小厨房做了几道开胃菜……”
皇帝走过坐下,尝了几口,再问了她几句三皇子的学业便秉退旁人,居高临下的问道:“皇后想要些什么?”
“臣妾能想要些什么,不过是皇上您身子康健,大成能够繁荣昌盛,咱们的儿子能平平安安长大。”皇后浅笑嫣然,一举一动间都彰显了中宫皇后的赫然气度,“如此而已,别无所求!”
皇帝平静地看着他,笑颜清淡如常,只右目愈见沉静深暗,“你父亲是从何时开始暗中调查温氏?”
“大约在父亲离京外放的第二年春,”皇后并未隐瞒,“但这些年不知是温相行事过于谨慎还是其他原因,除了包庇其弟这一点外暂时没能查到别的。”
“那个都尉冯运是不是也在你手上?”皇帝也不想兜圈子,开门见山的就问:“我让周冲派了三波人,温之言也在找,此人却毫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