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垚和姜淼是在天色未明时闯入此间的，又被一只秃鹫和紧随其后的云霁引住了目光。如今听闻那两名男子的对话，小兄妹俩探看了下四周，看清那些在黑暗中误以为是灌木丛的物体，竟是由一个又一个的干尸堆叠而成，顿时头皮发麻，寒毛卓竖。
姜淼拽起尚在愣怔的姜垚往云霁身边靠，他们不只怕周遭死尸，更怕恶人。
然而，怕什么偏生来什么，原以为脚步声渐逝人亦渐远，那两名男子却突然又从战车后方转了出来。
“仙师，救救我们。”姜淼细声恳求道。
来者一人约摸二十来岁，唇上蓄着一抹髭，另一人要更年轻高壮一些，长了一双眼角下垂的三角眼。他们原是以袖口捂着口鼻，一转过来就发现了躲在云霁身后的小兄妹俩，便顾不上腥臭难闻了。
三角眼板着脸，斥责道：“垚儿，你与淼淼瞎跑到此处作甚？可知我与秦兄找了你们一晚上？”
小兄妹俩没有理他，连忙将脸也埋到云霁背后。
三角眼仿似这才留意到云霁一般，讶然道：“哟，这位小兄弟，看你这一身血是受伤了吗？”
在他眼中，云霁虽穿着久相国的兵服，但终究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当今人族皇朝孱弱，各诸侯国圈地自治纷争不断，你来我往打了数百年还未分胜负。如此经年久战，消耗的不只是钱财粮草，更有无数士卒。成年男丁渐渐成了稀缺。一些战事频繁的诸侯国兵役从年满二十，降到十八，再到十五，若再上下松动些，便是有娃娃兵也不稀奇。
一个娃娃兵，又有可惧？
云霁也同样回扫了他们一眼，只见他们身着土灰布衣，虽粗陋却比寻常流民仪容整洁，也因此，衬得他们下眼睑处的黑晕尤为显眼，也尤为不正常。
若非这一点点的不正常，他们可称得上敦厚朴实，极易让人信赖了。
云霁不想深究他们是正是邪，也不清楚姜家小兄妹为何要向她这样一个初见不过片刻，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求助。
她一手拽住一人，将兄妹二人从身后拉了出来。
姜淼难以置信地回眸看她，云霁却并不在意，她正直视着那两个男子，问道：“这两孩童是你们家的？”
三角眼点头：“正是。鄙人姓姜名绍，是他们的族兄。这位是我的好友秦荣。我与秦兄已经找了他们一宿，幸好是找着了，不然真不知该如何向家中长辈交待。”
说话间，他已向前走了几步，挥手招呼兄妹俩到他那边去：“见到堂兄也不叫人，都傻了吗？”
“你欺我们爹娘亡故，占我家产，还要将我与妹妹献祭于山神，你愧为兄长！你是我们的仇人！”姜垚咬牙切齿地控诉道。
“垚儿，你切不可因为几句口角气恼了，就在外人面前胡乱编排污蔑我呀。六平真人是看你与淼儿有慧根，要引荐你们入山神门下修行，日后飞升成仙的！你们不去便罢了，可别不识好歹！”
“你不要颠倒黑白！”姜垚惊叹于对方的无赖，却不知如何反驳，只得攥紧了柳叶镖，打算跟他们拼了。
他还未来得及行动，忽地一股巨力反向拉扯。
兄妹两人都未反应过来，人又被云霁拉回了身后。
这一推一拉把在场的人都弄糊涂了。
云霁将小兄妹二人控于身侧，对姜绍秦荣二人道：“打住！你们的家事我不想管，只是，现如今人在我手中，你们打算用何物来交换呢？”
姜垚怎么也没想到前有豺狼后有虎豹，这两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使劲挣了下，却发现云霁那看似轻巧地一抓，却有着随时能将他的手臂捏碎掉的力道，痛得他差点就地跪下去……
姜绍却是被云霁的话激怒了，一个娃娃兵也敢来威胁他？当即挥拳上前：“你找死吗？！”
秦荣连忙阻拦了姜绍。
这绵延数里地的死人堆里，突然冒出个全须全尾的，早就让他心生疑窦。
再看这少年，明明身着赭石色久相国兵服，却独自身处于着玄白相间的齐匡国军阵营中，明明手无寸铁一身血渍，言语行事却淡定自若，毫无惧意……
秦荣客气地商量道：“小兄弟，不妨说说，你想交换什么？”
云霁唇角微微勾起，眸中带出一丝诡谲的精光。
这让秦荣预感她会提出很是过分的要求……
谁知那令他琢磨不透的娃娃兵，却敛了眸光将头一歪，懒洋洋地道：“我饿了，有吃的吗？”
“你只要吃的？”秦荣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姜绍更是没忍住笑出声来，要吃的还不简单？
他正要从怀中掏出干粮，却再一次被秦荣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秦荣朝云霁拱了拱手，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兄弟，我们昨夜寻人心切，忘了带干粮，如今也正饿着肚子呢。我看，你不妨同我们一道回村，如何？村中为今日拜山神准备了许多美食，鸡鸭鱼肉通通管饱。”
元霁不置可否地将脑袋稍稍一歪，似在思索。
“小兄弟莫再犹豫了，此间伤亡无数，难保不发生尸变，不可久留啊。我们的马车就停在前方不远，请吧。”秦荣一边作请状，一边给姜绍递了个眼神。
“不，不要！”姜淼挣扎着，“求求你了，别带我们回去！”
云霁并未在她臂上着力，也因此显得她挣扎摆动的幅度特别大，跟波浪鼓似的。这让云霁有些不耐烦，索性将她放开，空出的手却握着那柄不知何时从姜垚手中收缴来的柳叶镖抵到了他的下巴上。
“闭嘴！再吵，我便就地将你们兄妹俩烤了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