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淼立时便安静了,眼泪却如断线的珍珠般一粒接着一粒滚滚下落。
云霁乜了她一眼,生硬地撇开头去,问:“当真有许多吃食?”
秦荣笑应道:“自然,村中早已按往年惯例备下两只牛,六只羊,鸡鸭各六对,鲜鱼十二蒌,瓜果十二筐,鲜肉烧饼和素饼各十二盒……这些食物拜完山神后,自然是分与村民同享了。”
“带路吧。”云霁道。
——
满地尸骸的战场并不好走,连跳带跨小心翼翼地,依然会踢踩到些什么,人也难免踉踉跄跄。幸而,如此行出百来丈,便靠近了战场边缘的山林地带。
并没有马车的踪影。
在前方引路的秦荣,却借着巨石与树丛为遮掩,身形忽闪几下便消失了。
队伍最后方的姜绍,早就准备好了一包迷药,只等着云霁回头,云霁也确如他所想那般朝前张望了两下后,便回过身来……
但不知为何,姜绍的手陡然一抖,那包药全数倒在了他自己的脸上。他完全没看清云霁是如何出手的,等意识到是对方所为时,那些药粉早被他自己吸入鼻中。
那迷药的功效并非昏迷,而是使人听话。
因而,当云霁问他脸上那些残留的黄色粉末是什么时,姜绍只能老老实实地答道:“此乃听令粉,可使人听令行事,莫敢不从。”
“为何要对我下药?”
姜绍立刻回答:“多个听话的总好过你半路反水。”
“呵!”云霁冷笑。
姜绍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晃,再次定睛时,却看到了先前不见踪影的秦荣,正站在他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一臂,大眼瞪着小眼。
姜绍似乎想起什么,低头一看,一把刀直直地捅进了他的肚子。
捅他的人,自然是他面前的秦荣。
直到这时,两人眼底才浮起了惊骇之色——本该挡在他们中间的那个娃娃兵是何时不见的?
这把刀本该架在那娃娃兵的脖颈上,怎么就猝然转变方向,还加重力道,戳进了姜绍的肚子里?!
“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云霁问。声音远远的,方位难辨。
姜绍腹痛难忍,目眦欲裂,却被药效逼着不得不开口回答:“自,自然是将,将,你们三人,一同献,献给山神!”
“呵,好算计。既然如此,二位为何起内讧了呢?”
秦荣寻声回头一看,云霁竟带着姜垚姜淼两兄妹,站到了三四丈外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上。
一枚柳叶镖正直冲向他的眉心。
秦荣下意识挥刀去挡。
长刀从姜绍腹中抽出,带起了一大片血花。姜绍当即跪地俯倒,躺在自己流出的血泊里抽搐。
秦荣可顾不上他的死活,锵一声挡掉飞镖,便立即朝元霁冲去。他自幼习武,又精于轻功,瞬息间,就奔到了巨石下方。
可元霁行踪如鬼魅,比他更快。
她截住被打飞的柳叶镖,一个回身反手,直戳向秦荣的咽喉。尖刃停在了秦荣脖颈的表皮上。
元霁一愣,她使了三分力,竟然没戳进去。
秦荣人已朝侧方弹开,半是恼怒半是讥诮地喝道:“山神赐我刀枪不入之身,你能奈我何?”
“哦?哪一路山神?”元霁来了兴致。
“将死之人何须知晓?!”
秦荣一个旋身反砍,砍到了元霁的手臂。不足为道的布衣与皮肉,呲啦一下便被切开了,一刀见骨。
哪有人这么蠢,竟将毫无防护的手臂作盾牌?
秦荣还来不及得意,却见云霁似乎没发觉自己受伤且毫无痛觉一般。
“你不痛吗?”她反问。
秦荣不由得瞳孔微缩,这才惊觉那枚柳叶镖竟已戳穿了他握刀的手腕,而后被迅速拔出。
血喷如柱,痛到钻心。
他下意识收手捂住伤口止血,他的刀则被留在了元霁的手臂上。
不过一瞬,那娃娃兵捏着刀背,将刀轻轻松松地拔了出来。透过衣袖破口,他还看到那手臂上的伤口竟自动愈合,一丝血一点疤都没有。
“你,你是妖?”秦荣惊惧非常。
云霁冷嗤:“你才是妖怪,你全家都是妖怪!”
秦荣狂叫一声,头也不回地钻进山林一路狂奔,云霁提着他的刀紧随其后,时不时往他身上这里砍一刀,那里削一刀,跟猫逗鼠似的。
须臾间,秦荣已经被砍了几十刀,衣服烂成了碎布条。
他被追得逃无可逃,赶忙咬破手指,以指尖血为印打了个手诀,口中念着:“山神在上,请赐我神力,斩妖除魔!”
话音一落,他双目陡然冒出红光,手中亦凭空凝出两把前端上翘的赤色光刀,朝云霁劈斩而来。
呯地一声,云霁跳闪不及,被打中了,人从半空跌了下来。
秦荣一刀接一刀,疯狂地往云霁跌落的地方击去。
赤色光刀带出的刀风交织在一起,连成了一片五丈见方的赤色光暴,其间,莫说草木,便是山石亦皆碎成齑粉。
那娃娃兵便是有术法护体,还能从肉泥变回活人不成?
秦荣近似癫狂地大笑起来。
一道声音慢悠悠地插进笑声里,问:“好笑么?”
秦荣一顿,连忙环看四周,树影幢幢,不见其人,却闻其声。
他疯了般奋力朝四周劈斩着,刀风扫过枝叶纷纷断折下落,他的双眼愈发红如滴血,眼圈黑晕也越来越浓,朝脸颊漫延开去。那两柄赤色光刀亦显见地越来越小,越发没有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