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有说过。
在他们秘密谋划那次出逃时，他像个骄傲的小将军，指着那片山。
只要忽略他衣服上那几个破洞，和刻意压低的声音，简直是威风凛凛。
“只要我们翻过去就一定能成功逃出这里！”
他们斗志满满。
他们勇敢又天真，以为凭他们的几双小短腿真的能逃出去。
村民像无知无畏的野兽，和那些人比起来，他们太弱小了。
可现在，他们还是登上高山了尽管没能看到日出。
可是，逃出来了，不是吗？
唐荔去厕所简单洗了把脸，仍然困倦，两条腿却没有想象中酸疼，她觉得是身体还没反应过来，脑子也有些迟钝。
有些疼痛会有延时反应。
她跟着大部队下山，看到了通往索道的指示牌，她却忽然不想坐了，她想去昨晚经过的那个寺庙看看。
觉梦寺。
大梦谁先觉？
就算是梦也早该醒过来了。
庙里有许多游客，她跟着人群没有目的的走在其中，来到一处佛堂前。
她朝里走，忽然耳旁有人提醒。
“先迈左脚，这是规矩，这样才对佛祖尊敬的！”
是一个短发阿姨。
唐荔下意识地收回右脚，皱眉看着她。
女人也是一头短发，总是乱糟糟的，一半黑发一半银丝。
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死了。
那破屋子里有个小房间，供着一个泥捏的，很粗糙的诡异神像。
看着就像个小怪物。
女人每天都会进去祭拜，供奉食物，用方言念着咒语一样阴森难听的东西。
女人会逼着她一起祭拜。
还强迫她，进门的时候先迈左脚。
那天晚上，她听见动静从楼上找过来，扑上来不让人带走她，居然那时候还不忘先迈左脚。
那是刻在骨髓里的偏执。
女人和他们面面相觑，一个人对上几个人，女人没胜算，张大嘴打算叫人，同时伸手来拽她。
她被爸爸搂在怀里。
一道身影从身旁闪过。
窗外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响声震天，足以掩盖屋内的一切动静。
石头砸在女人头上，她歪歪扭扭地倒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
爸爸蒙住她的眼睛。
可她还是看到了，女人倒在地上，眼睛不甘心地死死睁大。
还有，血……很多血……
惊吓声。
石头砸在肉上的声音。
这些是外头的喧闹也盖不住的，
他说过，要是跑不出去，他就是死了，也得拖上一条命。
他是被买来当儿子的，不像她们。
可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抱紧了爸爸。
“没事的，栗子不怕，爸爸来带你回家。”
她被抱上车。
车子飞快地冲入夜色中。
远处的天空炸起烟火。
“砰！”
“砰！”
“砰！”
新年到了，这种喧闹会一直持续到天明。
“砰——”
爸爸和叔叔下了车。
天空绚丽的烟花一朵接一朵。
照在她脸上，从后视镜里，她看见脸上溅到的血。
陈柏越在旁边，他靠过来，手打着颤，一点点的，为她擦去脸上的血。
“没事了。”
“我们逃出来了。”
她脏兮兮的小脸满是茫然，像是被抽掉了灵魂。看着傻不拉几的。
是，他们逃出来了，爸爸会保护她。
可是他为什么在哭？
她伸手笨拙地帮他擦眼泪。
他紧盯着车子前方。
爸爸和叔叔抬着一个人，那人的腿无力地耷拉着，忽然间挣扎起来。
他被扔进了河里。
回到车上，她听见爸爸说：“今天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说出去，我也不会说，这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好。”
“这是杀人！”
“你儿子也杀了人，不是吗？”
车子再次启动，没有犹豫地冲进黑夜中。
她的眼前一片炫丽璀璨。
把黑暗甩在身后。
好像还有什么，一起被留在了黑暗中。
“妹妹呢？”她着急起来，“还有妹妹！”
刚刚爸爸找到她时好像说了，妹妹的爸爸也要来找她……
唐荔迈开左脚跨进佛堂中。
她收到周杨发来的消息，说他已经在山上了，问她在哪儿。
五分钟后。
周杨收到消息。
[觉梦寺东侧佛堂，去带她回家吧。]
他盯着那串陌生号码，那是网络虚拟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