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内廷明灯璀璨,亮如白昼。
锦书提溜着官袍跨过春禧殿的门槛,甫一躬身预备问安,眼前便闪过一抹黑影。
“司灯小心!”
耳畔传来惊慌的叫喊,锦书吃痛捂住额角,顾不得伤势便迅速整理好仪态上前问安:“奴婢拜见公主。”
“来得这么晚,你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端坐上首的女子面色隐有愠意,开口便是冷嘲热讽。
锦书兀自承受着她的发难,压下思绪,斟酌着应付道:“奴婢是司灯司新任女官,今日第一次来春禧殿,怠慢了公主还请您见谅。”
玉清公主闻言嗤笑道:“现在竟然是什么人都能混个女官?司灯司倒是很会看菜下碟。”
不欲搭理她的嘲讽,云锦书抬眼示意宫女点亮烛台。
宫女方才走出一步,又听见公主娇滴滴地吩咐。
“本公主远道而来,听闻你们大颂是礼仪之邦,那就让你们司灯亲自给我点灯好了。”
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更何况她是主子,云锦书没有抗旨不遵的权力。
锦书接过蜡烛,斜下三分引燃烛芯。香料混杂烛火的气息缓缓渗透,锦书挺直脊背,恭敬地垂下眼眸等待指令。
不出所料,玉清公主默了一刻,挑唇笑道:“灯太暗了,本公主看不清书上的字了,明早贵妃娘娘可是要考校这些经文的。”
借助余光,云锦书恰好看见桌案上遍布经文典籍,想来是新晋妃嫔进宫必读书目。
蓦然,锦书心中隐隐生出不好的猜测,来不及细想便听见她饱含刁难的笑道:“那就烦请司灯亲自将烛台捧到本公主面前吧。”
漏夜时分,春禧殿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渗出几缕幽暗的烛光。
云锦书揉弄着手腕缓解酸痛,方才扶着门槛缓缓走出,随身侍女琥珀便小声抱怨道:“玉清公主也太刁蛮了,这都什么时辰了才放您出来......”
视线下挪,琥珀心疼地说道:“您的手都被蜡油灼伤了...”
锦书闻言侧目一瞥,斜下袖口遮住伤口,低声提醒:“日后休要再提此等抱怨之言,你也不怕被人听见。”
琥珀顿时不敢置喙,云锦书抬眸扫了眼天色,现在已经宵禁,原本计划的再去一趟省经阁也变成了奢望。
默默叹口气,锦书挂着几丝忧愁,转身领着人回了尚寝局。
翌日,晨光熹微,旭日东升。
云锦书静坐檐下思忖着调配灯油的香方,那玉清公主闻不惯公用的灯油,非要让人给她换上新的。
狼毫在宣纸上写写停停,足矣见得执笔之人心思并不全在上头。
除了那方帕子全无线索,如今东西又搞丢了...
“玉清公主进宫那日竟然是楚王去迎接的,这是不是说明陛下有意立楚王为太子啊?”
“豫王虽是嫡子但又不得宠,身子又弱!圣上根本不待见他,那长明殿比冷宫还不如呢...”
零碎的交谈声阻碍了思绪,锦书素来知道这群小宫女喜欢在背后嚼点舌根,倒是不曾想到竟然敢议论到立太子这样十分忌讳的话题上。
云锦书搁下笔墨抬步预备阻止,越靠近便将一些言论听得愈真切。行进的步伐缓缓停下,清澈透亮的瞳孔也不自觉地睁大。
坏了,长明殿。
昨日阮尚寝特意嘱咐了当差要仔细着长明殿,昨日她的时间全部耽误在了春禧殿,平白误了差事,那可是重罪。
云锦书垂着脑袋不安地思索对策,尚寝局门前忽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平白吸引了无数小宫女的视线。
她循声望去,只见来人逆光而立。槐夏明亮的光晕给他渡上一层幽幽光泽,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月白的锦袍包裹住他颀长清瘦的身姿,通身除了腰间腰间坠着的玉佩再无其他点缀。
步履似闲庭信步,不紧不慢。
粗略看去只觉此人仪态甚为端正,待到他走近之时。锦书打量着他清俊淡然的眉眼,心底竟意外浮现出慌乱与熟悉。
走神之际,阮尚寝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陪着笑从殿内迎上前:“豫王殿下,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云锦书吃了一惊,随后便压下腹诽,规规矩矩跟着众人行礼问安。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豫王再不得宠那也是皇室子弟。
虽说他身上这件锦袍已经洗得隐隐泛白,但他通身矜贵清冷的气度又岂是旁人可以比得上的?
锦书立在人群之中揣度着他的来意,李景晏眉眼带笑,隐隐压着咳嗽:“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长明店的灯油过于浓烈,我闻着有些发晕。是以想请尚寝遣人去换新的香方。”
李景晏措辞十分委婉,半点不似寻常皇子那样目中无人。
锦书心感有愧,忽而又听到他略显遗憾的话语:“不知是否是司灯司差事太多,昨日...并不曾有人来过长明殿。”
他就那么站着,不甚在意地向人群中的云锦书投来一眼,霎时叫她心中警铃大作。
阮尚寝的视线落到她的身上,责怪之色尽显眼底。
云锦书硬着头皮出列,故作镇静道:“昨日是司灯司当差不力,豫王殿下恕罪。”
场面一时有些凝滞,阮尚寝组织着话语,宽慰道:“豫王殿下,她是新上任的司灯。想来对宫中事务还有些生涩,您别见怪,今晚就让人去给您替换灯油。”
李景晏抬眸打量着眼前这位稍显稚嫩的女官,他的神色宁和温润,云锦书却无端品出了一股凌厉。
须臾,男人表示理解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