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他,但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该去问谁,只是颤抖着声音喃喃道:“那我们中国人是被你们诅咒了吗?”
心中悲愤难抑,我口不择言:“脚下的这个地方,原来叫招魂社,招的是谁的魂?那些手上沾满鲜血的杀人犯吗?他们杀我的国人,就像刚刚杀诅咒的游戏,百人斩,千人斩……刀下都是人!都是活生生的人——”
或许我真的在哭,喉头哽咽,泣不成声:“招魂招来的就是这些口口声声冲我喊‘只那人’的鬼东西?我爷爷也招魂,年年中元节都给我下山抗日再也没回来的祖辈们招魂,招不回来!回不来了,死哪了都不知道!我爸每年花钱请人出去找尸骨,音讯全无。我们家,一个道观,最大的殿上供的不是三清祖师爷,是几十个牌位!有些东西,它光是在那,就是对一些人的伤害了……”
“为什么不能杀了这些鬼东西,为什么我杀不了啊——”我歇斯底里,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
“抱歉。”五条悟低声说,“你看见的是由整个日本构筑的领域,谁都破不了。”
他把我放在路边,摘下眼罩轻轻戴在我头上,双手捂住我的耳朵,低头叹息,沉声说道:“回去吧。”
可我还是能听见,能看见。我听见雨潇鬼哭,看见山河缟素,百万冤魂同悲;我听见炮响枪鸣,看见史笔染血,亿万国人同泣。我听见我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说:“青山忠骨无处觅,岂容恶鬼——坐神龛!!!”
“不,我不走!”我撤下眼罩,拿下他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转身,“今天就是死在这,我也要把这些东西灭干净了。”
“喂!”他在我身后喊道,“除非杀光日本人,不然它们还会再生的。”
那不是我的事,是国的事。如果这些东西能叫神,那我就来弑神,我能做的事只有这一件。忘掉所学的法术,停了周天运行的炁,任由胸腔里那股乱窜的火撞击全身,我感到有另一种力量从中涌起。
“咒力?但为什么是红色的……”五条悟跟在我身后,自言自语道。
我侧头,“你不是老师吗?现在教教我怎么用咒术。”
他蓦然张嘴大笑了两声,“既然你已经决定,那好,你先试着控制体内的咒力。”
我刚想问怎么控制,他又说:“不对,面对这种的……不用控制了,有多少用多少,直接学着用术式吧。”
“那我怎么知道自己有什么术式?”
“术式是你天生的,你需要向内感知,怎么说呢,嗯,就是有一种天命的感觉……”
算了,打了再说,我已经等不及要让这群鬼叫的东西魂飞魄散了。
我仿照运炁那样,学着将咒力注入剑中,砍向那些日本鬼子,突然就能像砍瓜切菜一样砍中他们了。
我一路从入口向里进,不停挥剑,把鬼群豁开一个口子。然而杀不尽,他们如同潮水一样涌来,接连不断。
好无力,我忍不住这么想到,一个人真的好无力。我也恨,恨意滔天,我感受到了不止我一个人的恨意,它就要化成最炽热的太阳,让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个个曝光在太阳底下,烧到烟都不剩;像陨石一样坠下来,把那些被篡改美化、涂脂抹粉的文字连同这座建筑全部抹平。
“凝聚咒力向外释放,想象一下它的形状。”我听见五条悟这么说。
无数的恨从我延展出去,包裹成一个球。这是领域吗?四周很黑,什么也看不见。我望向天,就像最初仰头观星的人一样。渐渐的,天空中似乎有了七个点,那是七个星,是亘古的北斗。
北斗是红色的,每一颗都像恒星一样。我呼喊它们:下来,碾碎这些鬼东西。它们就从中天坠落,一颗接着一颗,七星垂野,砸向鬼群。
鬼子们血肉横飞,没有人样了,那些四散的肉块却跳起来,在血泊里叫嚣:“没有败,没有败!”肉块拼合起来,变成一个不知形状的庞然大物。
“我知道你们怕什么。”
我飞身而起,踏星移斗,让七星定在那只怪物身上,“给我死!”
七颗星星同时炸裂,世界只剩一片强光,转眼间,一切烟消云散。耳边突然归于寂静,眼前星尘飘扬落定。我身上满是血污,内心却很宁静。
“哐当”一声,有金属掉地的声音。我低头,原来是我的剑裂成了两半。缓缓抬头,领域褪去,不远处的五条悟正看着我。
“干净了。”我说。
他向我走来,“辛苦了。”
我抬腿,想要走过去,身体好像是纸做的,没有骨架了一样,猝然倒下。意识有些模糊了,但能感觉到他没让我直接倒在地上。
我打算开口说声谢谢,说出去却变成了:“对不起。”
我身上的血污溅到他头发上了。如雪的发上,一滴血。
“……弄脏了。”抬手准备替他擦一擦,发现手上也是血,我只好再说一声:“对不起。”
“不用在意。”最后失去意识前,我听见他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