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运棺材的货船从福建沿海出发,前往日本。李知白抱紧了自己的东西,躺在其中某副棺材里。浪很大,整个船舱都在晃荡。她用双腿死死地抵住了棺材板,才让自己的骨头不至于被撞得散架。
要等待时机,按照约定,会有人来敲棺材板。即使浑身都很难受,她咬着牙,熬着时间。她知道自己会出去的,同时她也知道,在到达后,这些棺材都会躺上真正的死人——在涉谷死于诅咒的人。已经死了很多人,还会死更多的人。
黑暗里,李知白一直睁着没有焦距的眼,恍惚觉得虚空中层叠着无数的人影。她盯着,盯着,盯出了一个白点,白点随着她的目光在飘。
咚咚咚,有人敲了她头顶的棺材板。吱呀一声,棺材开了。昏沉的灯光刺进眼睛,李知白捂着脸爬起来,开口询问:“到了吗?”
“快到了。”站在棺材外的女人答道,“但是港口突然有好多美国兵在查人,这回怕是不行了。你等下就说是我的女儿,先跟我们回去,下一趟再过来。”
“下一趟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
李知白拖着行李跳出棺材,“可是我没办法等这么久啊。”
女人面露难色:“我们也没办法,要不把钱退给你吧,我们冒不起这个险。”
“离最近的岸还有多远?”李知白问。
“大概七八海里。”
“可以给我一件救生衣吗?”
女人摇摇头,“就算你游过去,岸上都是人,怎么能不被人发现?”
“我离船远一点,不会连累你们的。”
“也不是这个意思……”女人叹气,“现在活着的日本人都想尽办法往外逃,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这么急着赶上去,图什么?多为家里人想想,他们不担心么?”
“我家里人知道,同意我来的。”李知白的语气一成不变,执着得看上去有些不识好人心。
女人又摇了摇头,向李知白招手道:“那你跟我来。”
船舱外头是黑夜,几束粗而亮的探照灯光正在搅动天空和海洋模糊不清的交界处。甲板上,女人抬手,指尖掠过船头正对的灯火通明的港口,指向一片深黑,对李知白说:“往那边游吧,从山里绕去市区,人少,安全一点。”
“谢谢您了。”
李知白穿好救生衣,绑好简易行李,走到船边,像片碎纸一样落进海里了。
她的游泳没学多久,姿势很奇怪。在水里浮沉了好半天,终于能扑腾着前行,游得却并不顺利。风和浪在打架,空气和海水争得你死我活。这场乱斗里,李知白艰难地寻找着空隙,一点点往前。
不一会,那层薄薄的皮肤就抵抗不住了,骨架也似乎支撑不起全身的血肉,疲倦和痛苦渐渐涌出来。仅是松懈一下,死与生就只剩一线之隔。窒息感倾轧过来,李知白本能地用出了术式。红色弧光在她周身亮起,又一闪而逝。
她记起了出发前被叮嘱的事情:在日本国土范围内使用咒术会被天元的结界发现。
船向另一个方向开走了,晃动的探照灯光束就在头顶,她不敢作出太大动静。日本内部目前一片混乱,各国势力趁机介入,形势并不明朗,此时需要慎之又慎。而水深路远,即使呼救,喊了嘴边的名字,岸上也已经没有谁在等她。
重新聚起将要涣散的气力,她在四肢运了股炁,用双臂为刃斩风破浪,逐渐也能游得快了。时间就这样在一层又一层叠来的浪里被海水冲走。
撞到平整岸边的那刻,死憋着一口气的李知白猝然感到迷茫。衣物铁一样贴在身上,侧脸紧挨着的沙子柔软如棉。她翻了个身,闭眼吐气,仿佛就要这样睡过去。
海浪拍岸的沉闷声里忽然闯进一声鸟啼,来自不远处的深林。李知白在三三两两、此起彼伏的鸟鸣中爬起来,拖着步子走了进去。风浪的呼号被树丛隔断,山里十分阴冷。
她摸着黑,硬撑着走了一段路,直到看不见海边灯火,才敢蹲下身去,张开双臂揽过地上那些踩上去咯吱作响的枯叶。脆弱的叶子似乎还残留着阳光的味道,她忍不住深深闻了闻,随即解下身上的包,摸出一张符纸。
随着低低的念咒声,一簇火苗无声升腾起来。微弱火光映照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还有一双晶亮的黑色眼眸。李知白护着手中的火,小心地点燃了枯叶。山林的黑暗被驱走了一小块,橙黄色的光里,一身黑衣的瘦弱身影凑近火堆坐了下来。
等身体暖和了一点,她将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检查:一把剑鞘贴满符纸的黑色长剑、一只手机、配套充电线、一叠符,以及一些日元纸钞。东西都被透明塑料袋密封着,并没有进水。
她一边烘烤着身上的湿衣服,一边把手机开了机。这是全新的手机,除了出厂时自带的功能,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软件,通讯录里,却已有两个提前存入的号码。
李知白拨通第一个。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和手机一起被封印的吗,信号也能隔断啊……”她挂断电话,自言自语,“一个人会无聊到爆的吧。”
说着,她拨通了第二个。
一段铃音过后,电话通了,那头是个女声:“喂?请问您是哪位?”
几乎是立刻,李知白压低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老人,语气急切地回复道:“良太!是奶奶的良太吗?总算接电话了,良太呦,你怎么还不回家,奶奶好担心你啊,快点回来吧良太,奶奶听说东京死了好多人……”
“抱歉,您打错电话了,这里不是良太……”那头的女声顿了顿,接着说,“您别担心,现在请好好待在家里。东京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