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围坐在被炉边吃橘子的季节。在这个冬天,多数东京的居民吃不到橘子了。日本咒术总监部的人还能勉强吃上,但此时站在五条悟身边的女人并不想吃。剥好的橘子已经递到她眼前,她盯着它,冷汗直冒。
“记得我小时候,在五条家,你也这么给我剥过橘子。”五条悟的左手举着橘子,右手食指顶着一张完整的橘子皮在转。他侧头问:“怎么,嫌我剥得不好,不想吃?别这么绝情嘛,难得我还顾念了一点从前的主仆之情呢。”
“五、五条少爷,请您耐心再等待片刻,各位大人已经在商议了,很快就会给您答复的……”
“这不是已经在等了,哪里不够耐心?我有在乖乖玩游戏消磨时间哦,倒是田中阿姨,好像不想接受我的赌约呢。来嘛,尝尝看,告诉我这最后一个橘子——是酸是甜?”
女人不敢接橘子,也不说话,颤抖双腿对着五条悟跪下了,头紧贴在地板上。几小时前,五条悟回到五条家不久后,她也以同样的姿势跪在他面前。
而更早之前,她跪坐在五条家接待厅的障子门后,听着五条夫妇与来往的外国人谈话。彼时,她根本没想过,那个单枪匹马来日本的中国女人,竟然真的能解除五条悟的封印。
五条悟的双脚落于五条家的庭院时,整个五条家就以他为中心活动起来了,如同一台插上电的机器。五条夫妇在混乱中保全了五条家,使之不至于像另外两家一样损失惨重,又不断派人在暗中收集各种情报。
等接收了所有情报,尤其是知道自身已经被永久驱逐出咒术界后,五条悟作为家主宣布了一件事:即日起,五条家脱离日本咒术界。
对此,五条家上上下下无任何异议。他们甚至表现得一点都不意外,照常做着自己的工作。除了服侍五条悟多年的田中,她按下内心的慌张,动用紧急手段通知了总监部,询问自己今后的去向。
送出消息,她跟往常一样给五条悟送茶。五条悟刚洗漱完,换下了那身高□□服,单手撑头侧躺在榻榻米上。很久,他都没有端起茶杯,直到茶凉了,才忽然歪头笑着说:“茶凉了,人也该走了。是吧,田中阿姨?或许该叫你的原名,酒井小姐?”
刹那间,明白已经暴露的她无言地跪下,默认了身份——这是最能保住自己性命的方式。果如她所料,五条悟接着说:“今天之内,让咒术界所有人都知道我回来了,能做到吧?”
“是,五条少爷。”
那之后,她起身,沿着走过无数遍的路走出了五条家。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给她一个眼神。
五条悟回归的消息很快传出,就像他被封印的消息一样,再次引发咒术界的地震。咒术高层恐惧被报复打击,一致决定撤回此前的通告。就在这时,五条悟找上门来。他没有直接动手。高层便派出潜伏任务失败的酒井接待他,试图探明他的态度,以便后续决策。
五条悟的态度却始终难以琢磨,就像他手里这个橘子,没尝过,谁也不知道味道。
“还是尝尝吧。”五条悟在女人身前蹲下,说,“不然会烂掉的,丢进垃圾桶的话,就太浪费啦。”
依靠多年的经验,女人听出话里的意思,只好接过橘子,掰了一瓣,送进嘴里。
“怎么样?”五条悟问。
橘子汁流进喉咙,很冷。无论味道怎样,女人都不能说实话。谁都知道,五条悟是吃甜的。而赌约内容是,如果橘子是酸的,他就会从她开始杀起。五条悟想让她在五条家和高层之间做出选择。不过,为了同替高层卖命的丈夫和儿子,她别无选择。
“不甜不酸。”女人最终答道。
五条悟起身,抬手打了个响指,笑着说:“聪明的回答。”
接着,他在指尖运转术式,转头,朝窗户发射。墙壁炸裂,砖石飞溅,赤红的光闪电一般冲出去,劈开丛林,在地上留下一道宽阔的、不深不浅的、焦黑的裂缝。
女人在震惊中起身,随后冷静地从背后抽出一把短刀,拔出来对准了自己的手腕。
“用不着,留下点咒力残秽就行。”五条悟制止后,补充道:“我要是真的杀人,不会见血。”
闻言,女人凝聚咒力朝破损的墙壁挥了一刀,对五条悟深深鞠了一躬,“悟少爷,请您保重。”然后转身沿着地上的裂痕走向了树林。
没人知道她走去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的下一个名字了。
听到动静,其他人仓皇赶来,正好看见五条悟开门走出来。他没穿高□□服,身上是一套全黑的西装,连领带都是黑的,外面罩了件到膝盖上方的黑色大衣。他在走廊尽头站着,身形挡住了大半斜照进来的阳光。
“你们杀了我的老师,我要凶手给我下个跪,这很过分?值得商量这么久吗?是你们在求我回咒术界吧。”
他问得十分平静。没人敢回话。
“那就滚开,我找的不是你们。”
人群退开,让出路来。路的另一头站着一个枯瘦的老人,是乐岩寺嘉伸。
“是我杀了夜蛾。”他开口说,“你要我给你下跪吗?老年人骨质疏松,不知道还弯不弯得下去。”
“弯不下来就折断算了,老头,要我帮你?”五条悟踏步走过来。
乐岩寺嘉伸拄着拐杖站在原地,“现在的年轻人,连尊重老人的传统美德都丢了吗?”
“现在的老人,对教书育人的老师都能下得去杀手吗?”五条悟在乐岩寺嘉伸面前站定,像一座黑色高塔,“你也是校长,难道不知道什么叫为人师表吗?”
“什么时候竟然轮到你说这种话了,这还真是……”乐岩寺嘉伸整个人都被五条悟的影子盖住了,那双平时就难看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