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清无语的看着自己这个二哥:“又来!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沈玄商半打趣半认真的道:“我说的也是正经事儿。”
沈玄清看着这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哥哥,几年的军营历练,早已让他脱去青年的稚嫩,此时那坚毅的脸庞带上几分严肃,又因为担心自己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柔软。
于是,沈玄清也认真答道:“我跟他打小认识,小时候仗着比他小,念姨又总多疼我些,就老欺负他。”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疼别人家孩子比自己家的更甚,想起比娘亲还纵着自己的念姨,沈玄清心下有些酸涩。
“后来回想起来,是他对我多有忍让,不愿与我计较。”
“再后来你也知道,我那时钻了牛角尖,对你们谁也不理,倒是他对我多有劝慰,我一向认他是良师益友,只是这次回来我看他似乎不太想跟我来往了。”
沈玄清默了一瞬,又道。
“但是,我还是想帮他,一方面是出于私交情分,一方面是感佩宋将军和长公主的为人,人生一世,公理正义当先,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不会袖手旁观。”
沈玄商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跟他齐耳的姑娘,她的世界对错是如此的简单,情谊是如此的珍贵,她是如此的热烈,又是如此的磊落,就像是烈日下的一颗红宝石,肆意闪光。
沈玄商长叹一口气,摸着沈清玄脑袋,感慨万千:“好一个公理正义。”
“我家阿清真是长大了。”
“只是我知你好心,可是如今朝堂上情势错综复杂,瞬息万变,牵一发就动全身,宋凡之入景已经是钉钉的事,你若再牵扯其中,你可想过后果?”
怎么没想过?
若因为自己义气之举,惹的圣上猜疑,对左将军府本就艰难的局面那是雪上加霜。
想着父亲那些难酬的壮志,大哥横洒沙场的热血,二哥那些无奈的不甘,沈玄清沉默了。
可是若因为未知的结果就不敢去想不敢去做,又怎知结果不能更改?
沈玄商揣度妹妹神情,知她已下了决心,才摸了摸妹妹的发顶道。
“今日圣上口谕,命我亲自送宋凡之入景为质,不得有失。”
“大约再过几日就要动身了。”
沈玄清有些意料之外的惊诧,接着又是情理之中的了然,她秀眉轻蹙,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说什么呢?
左将军战败,去做质子的却是右将军的独子,押送的还是左将军的独子,无论左右将军独子哪个有失,另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可若是平安送到,那本就势同水火的左右两军,将彻底闹翻,集兵权于上,也不过顷刻。
当真是好玲珑心思。
帝王心术,制衡为先,他们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棋子,何时走到哪一步,哪里由自己说了算。
只是,未免太过可笑!
毫无尊严的岁供金帛,任人宰割,竟然还没有打压制衡,大权紧握来的重要!
两人沉默的走出一路,一句保重,沈玄清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玄商护送宋凡之走的那一天,是个阴天,秋老虎发了最后一次威,暴雨前的风总是湿热难耐,就像是黏腻的触手,细细密密的把人笼着贴着,又闷又热,无处可躲。
用不了几日,冶城就又要进入今年最后一个绵绵的雨季了。
此时,右将军府外静静的列着两列兵将。
右边是押送质子的左军士兵,左边是送世子远行的右军部将。
两边将士彼此怒目而视,又泾渭分明。
再远处是自发送行的冶城百姓,有粗布麻衣的平头百姓,也有衣不蔽体的乞丐流民,有皮肤黝黑的贩夫走卒,也有拄拐蹒跚的耄耋老人,他们翘首望着将军府的方向,已经等候多时。
宋凡之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灰沉的天幕下,两军列队齐整,却诡异的彼此克制远离,远处的百姓静默的站着翘首望着自己出来的方向,再远处是乌黑的云沉沉的压在天际线上,预示着风雨欲来的沉闷。
一切都诡异的和谐,又无言的压抑。
宋凡之站在左将军府门口的台阶上,之前权衡利弊的话语,此刻变成发自肺腑的坚定,他拱手附身冲四处深深鞠倒,再起身,已经是泪流满面。
不知是谁起头喊了一声,世子大德,舍身护国。
百姓们就跟着此起彼伏的喊了起来。
世子大德。
世子慈恩。
世子一路平安。
世子走好。
左侧的右军部将列队齐整,无一人出声,却用站着最标准的军仪,那些真真假假的面孔上,在此刻都已是泪流满面。
百姓们更是边喊边哭,有人已经哽咽着发不出声,有人声嘶力竭埋头掩面,即使是之前胆小怕事的,藏在窗后的,躲在楼上的百姓,也纷纷探头高高低低的喊着,远远近近的唤着。
父亲,您看见了吗?
您舍身以护的人,他们没有忘记您!
沈玄商身后车架里的中官马公公眉头却越皱越紧,右将军府前这一出前呼后拥,生离死别的戏码,可见右军狼子野心,聚民心于宋居寒这个死人身上,置圣上于何地,置朝廷于何地!
马公公连连派人催促沈玄商速速启程,自己却坐在车架里面并不露面。
这就省了自己出面当这恶人,又可趁机挑唆左右两军再生嫌隙,正是既开脱了自己,又了顺应了圣意。
马公公打的如意算盘乒乓响,却不想这沈玄商年纪轻轻,做事却是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