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宋吟秋随豫王一道进了偏厅。豫王此时倒是不闹了,端起桌上下人倒好的水看着宋吟秋,等着她开口。
宋吟秋见桌上还有多的茶杯,便动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但她瞧着茶的颜色不对,尝了一口发现是糖水,便又放下茶杯。
“父王,”她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京中盛传,儿臣将要被封到南疆去了。”
豫王闻言,皱眉想了一会儿,方道:“南疆不好,南疆下雨潮湿,久不见阳光,还热得很。离京城、太远。”
“是了,父王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宋吟秋一笑,复正色道,“但既是皇上封的,想必总归有他的考量。我为人臣,哪有不谢恩的道理。”
说话间豫王捧着糖水喝了好几口,宋吟秋主动给他添上,只听他问:“几时走?”
她转着空茶杯,悠悠道:“只是传言,皇上的圣旨还没下来呢。”
豫王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像是有几分清明地嘱咐道:“你在京中长这么大,多年来第一次独自离京,需注意着安危。流木武功高,护卫你不离身,免得被贼人伤了;流莺年纪小,却也该学着管账。那边天寒地冻的,多带些保暖衣物。”
宋吟秋一愣,抬眼看时,豫王却没端稳茶杯,一不留神,糖水全洒在袍子上。
她来不及整理那点仅有的怀疑,而是颇为糟心地叹了一口气,隔着门窗喊外面候着的下人来带豫王回房更衣,顺道把桌面收拾了。
豫王却小跑几步,捡起滚落老远的茶杯抱在怀里,固执地不让下人夺了去。
李顺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哎哟王爷啊,奴才先伺候您换身儿衣裳……”
豫王像个孩童般据理力争道:“没坏!还……还能用。”
宋吟秋瞥他一眼,低身作礼,从混乱中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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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最后一朵晚梅凋落之时,豫王府的迎春开得正好。
宋吟秋晒了新鲜的腊梅花瓣泡茶,多日不见的唐明书上门拜访,难得有幸从她这儿讨到一杯时令的新茶。
唐明书对好友府上的腊梅花茶赞不绝口,但他仍不忘问道:“好香的茶!还是殿下的主意甚好,既是梅花糕,又是腊梅茶的,总是可口不重样儿。可我似乎记得,你总爱喝蒙顶甘露?上回宫里不是赏了许多,怎么,这才没过多久就喜新厌旧了?”
宋吟秋便想起那日同宋吟宣不欢而散的茶谈,连带着被拿出来撑场面的蒙顶甘露也被他带走了好些。
她有些不悦,但只道:“再好的茶,偶尔喝喝也还好,喝多了也就腻了,不如换换口味。这腊梅花茶,你不也同样喜欢么?”
唐明书便道:“那是自然。”
他趁着过年,胡闹了好些日子,近日方有所收敛。宋吟秋瞧着他身上的浪荡气都少了许多,跟狐朋狗友们勾搭少了,也开始着手整顿积压的公务了。
新春还未尝过暑热,他却已执一把纸扇,宋吟秋便从这纸扇的微风里瞧出几分旧友风流的影子来。
“只是听说北疆贫瘠,不知还有没有这颇多风物留给你晒茶做糕点,”唐明书叹道,“过年的时候京城还在传,沈屿调任北疆便是永无出头之日。想不到你也不日便去北疆了。”
他微微倾身凑过来:“你可是皇上的亲侄儿,他也舍得封你到北疆?”
宋吟秋坐正了身子,笑道:“诸位亲王、郡王世子公主们,哪一个不是与皇上有着血脉亲缘?北疆广阔,总得有人代管罢了。”
“说的也是,”唐明书若有所思,又摇了几下扇子,“不过这事儿倒蹊跷。先前京中传了好几位世子地封地,虽不一定准确,但也大差不差。倒是你,我一直打听的都是南疆,谁知圣旨下来说是北疆。”
宋吟秋便垂眸笑道:“我也惊讶呢。”
“不过都好。南疆北疆,总归是边塞,离了京城人生地不熟,其实去哪儿都一样。”
唐明书羡慕她豁达的心境,便道:“也是。不过,亏得是你,要是我,才不愿意去那苦寒的未开化之地。”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说来……沈屿到北疆可有二、三月了吧?你跟他相熟吗?”
宋吟秋愣了一下,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方道:“几面之缘罢了,算不得相熟。”
“唉,我还以为你跟他挺熟的,毕竟你到了北疆,万事不方便,有个熟人也好照应。”
宋吟秋便想起上元闹市,她仗着今后不会再见,把沈知弈当作行走的钱庄,还拉着他在路边吃了宵夜这等荒唐事。
分别时她可是真情实意地道了“珍重”。
岂料这才不过三月,二人便要再度重逢了。
——兴许境况更差,不仅重逢,还是上下属的共事。
宋吟秋无声地叹了口气,倒也不能算是正式的上下属关系。她名义上承的是豫王的爵位,可豫王还活得好好的呢,只是精神状况愈下,无法真正统御封地。皇帝思来想去,便出了这么个给豫王封邑,实则豫王继续留在京城,让宋吟秋前往北疆代管的法子。
自然,封邑事大,一次封了好几个亲王世子更是典礼隆重,皇上顾及民生百姓,婚娶一事便暂时搁置了。
当然,这其中也有太后的意思。
太后亲自选定世子妃不成,皇帝便也退一步,将世子大婚暂缓,双方算是走了个平局。
受了飞来横祸的只有宋吟秋这颗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
她从沉思中抽身,勉强笑道:“这是哪里话?我到了北疆,便是到了自己的封地,沈知弈不过封臣,怕是还得受我照拂。”
她自幼便想闯出这座牢笼,可真到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