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一户普通人家的闺房。
耳边奶声奶气的童音，酥痒的气息，直唤得心头暖暖的：
“姐姐，你醒醒啊，快点醒过来……不然，彦弼会后悔死的……”
终于睁开沉重的眼皮，一道炫目的光立刻刺入眼睑，晃得人直流眼泪，只得重又合上。
“姐姐，姐姐！你醒了吗？娘，姐姐的眼皮动了，她醒了！”
童音响亮而亢奋，似乎摇动着旁边一位妇人的手。
“彦弼别闹……你二姐……只怕凶多吉少……”似乎是哭泣的声音，“好端端的，去送什么麻雀？这下可好，连命也……”
“娘，二姐不会有事的！”童音倔强，但也带着几分哭腔。
*
茵嫚很疑惑，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会又活过来，并且被人叫姐姐？
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苏醒了她的记忆——
生前她是父皇最小的女儿，是父皇和母妃心尖上的人。直到那一年——
那年，她十五岁，父皇东巡途中驾崩，三哥凭借留在父皇身边的优势，伙同宰相上官无忌，矫旨杀死大哥和二哥，又在朝廷中大杀四方，开启血流成河的节奏。
母妃匆匆带领着她和九哥逃离京城，却并未逃离厄运，很快三哥的使者追到行宫，射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和自己。
临死之前，茵嫚只来得及握住赶来营救的未婚夫蒙昭的手。
*
“娘，你看！姐姐手动了！她还活着！”童音兴奋得大叫。
“是，为娘也看见了！老天保佑！湘儿还活着……”妇人似乎在擦泪。
妇人和孩子，与她似乎有很亲近的关系，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努力睁开眼睛，这一回终于没有失败。
“姐姐！”“湘儿……”“小姐！”
朦胧中，有几个身影在晃，终于稳定下来，发现一位中年妇人牵着一位粉团一般的六七岁孩子坐在床边。
“姐姐，你终于醒了！”粉团很开心，“我就说，你不会有事的！”
疼痛，从眉心传来，不由痛苦地重又闭起双眼。
“湘儿，还疼吗？”很关切的声音，并且有手指轻轻揉捏她的额头，那种抚爱，令她想起惨死的母妃。
她很想弄清怎么回事，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我回到了晋朝……”嗓音轻且涩，却明显不是她的。
“阿弥陀佛！小姐，你可真心大！我们都急死了，你却做了一个长梦。”旁边一个丫鬟“嘻嘻”笑起来，“晋朝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你不会梦回晋朝，做了回公主吧？”
一千多年？茵嫚无言。“庄生晓梦迷蝴蝶”，庄周梦为蝴蝶欤？蝴蝶梦为庄周欤？她只是不知如今身处何处。
抬头看去，自己躺在一张洁白的床上，帐顶一串草编的如意风铃，随着微风拂动，发出“叮咚”之声。
终于，茵嫚还能够坐起来，虽然是在丫鬟的勉力支撑之下，并且满头的汗水。
“我怎么了？”腰背上，箭簇的疼痛隐隐还在。
“你怎么了……差点儿把命丢了……”妇人握着她的手，有些哽咽。
小丫头手眼灵活，上前为她揉肩搓背：“小姐你吓死我们了！从梯子上跌下来，人事不知，怎么叫都不醒。慌得夫人叫我们灌了几碗姜汤，说是再不醒来，只能请示在府衙应差的老爷。到时候，只怕你和小少爷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哦，说得好热闹。
她成了小姐？晋朝已经过去了千年？
难道穿越了时空？
“我怎么从梯子上跌下来的？”记忆中是空白。
“湘儿，你一点儿不记得了吗？你不认得为娘了吗……”
茵嫚点点头，又摇摇头，残存在身体里的记忆开始苏醒。蓦然发觉这具身体不属于她，原主名叫孟湘。眼前的这个女子是原主的母亲。
“娘……”她仍旧有些懵懂。
她成了孟湘，那孟湘呢？
一阵头痛袭来，似乎是炸裂一般。
蓦然意识到：孟湘死了，死于头痛。
“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粉团很难过，一张小脸都憋红了。
记忆终于恢复一些。
粉团是孟湘的弟弟。因为发现树上初生的麻雀掉落在地上，便求着姐姐帮他把小麻雀送回窝里。
跌倒之前，孟湘似乎搬了梯子架在树上，梯子很高，小树很细。当时只觉新鲜，却不料一脚踏空，从梯子上跌落下来。
孟湘死了，她成了孟湘。
*
当然不能把实情说出来。
茵嫚伪装成晕乎乎的模样：“我竟什么也不记得了……”
“唉！”母亲深深叹一口气，“好好地爬什么梯子？净是瞎胡闹。好生将养着，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看她神色渐渐如常，母亲招呼丫鬟几句，便起身离开。临走前，带走了赖在床前不愿起身的弟弟。
屋子里，只剩下茵嫚和丫鬟迎儿。
“为我洗漱吧。”茵嫚看着自己披散在身上的秀发，伸手抚摸一下。秀发真长，直起身，应该能到膝盖以下。这样的长发，梳一个倭堕髻应该很美的吧？可惜不知这个时空，人们会把头发梳成什么模样。
迎儿答应着，端来一盆清水，细细为她箅起长发。
“小姐，你今天可真变了一个人！”
蓦地眼皮一跳，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但面上还撑着：“哪里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