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蜉蝣撼树,根本动弹不得。最后总算被放过的时候,头发也乱,珍珠发扣垂落肩侧。狼狈不堪的旗袍被扯开一边,裸露小半肩膀,晰清锁骨上落着鲜明的痕迹。
黑暗里锦年终于看到宫侑的眼睛,鹰隼一样。极近的距离才能看到满布的血丝,骇人的攻击性还没有散去。她想退,却被锁在一方穷途,退无可退。
然而立刻,锦年摸到满手湿润,黑暗里看不清,知觉却在重获氧气的复苏过程里,逐渐嗅到血的腥气,酽得冲鼻。
“你受伤了?”顾不上其他,她脱口而出。
“不全是我的血。”
宫侑声音比平时哑,吸气也带着不流畅的节奏,像在极力忍过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我今天不是故意甩底失约。临时有任务。”
“没关系。”她答,“你没事就好。”
宫侑闻到她身上隐隐的香膏味道,低头,又想亲她。
姜锦年却偏过脸,避开了他的意图。
宫侑的脸色瞬间又阴下来,黑暗是最好的隐藏,十分杀心被盖去七分。
“你那位赵姓表哥。”他突兀地说,“如果我想,更显赫的人我也杀过。”
她反应不及,“……你在说什么。”
“不杀也可以。剁根写字的手指。或者敲碎他一嘴牙齿重造?”宫侑声音越来越低,暗巷里无光的瞳孔阴恻恻,腮帮那里咬得很紧,在说着字字暴力。
“打毒品使唔使?保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他这辈子烦不到你。”
“你在胡闹什么?”她伸手抵在两人之间。
“装什么?你明明听得一清二楚。”
“……”
令人不安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好一会姜锦年才重新开口,“宫侑。”一字一顿,“你弄疼我了。放开。”
于是他停顿片刻,最后慢慢松了劲道。
锦年默不作声,从他阴黢黢的影子范围里退出来。
是要这个时候才察觉,对方不是一开始所想的那样。宫侑不是什么叛逆的潇洒恣意少年,他手上是沾血的,是毁掉过一些人的生命,是不正当暴戾里,沿着法律边界淌过血泊的人。
他们认识多久?两个月不到。经历生活天差地别,大抵是动心他的脸,那样纯真不做伪的神态。热切直率,来自市井的,没有规矩的,放肆的纯然。
这根本不是全貌。
是要这个时候才有些后怕。姜锦年没有深想,少年郎光亮的另一面是开刃的刀锋,能地动山摇地撕裂自己华美陈旧的贵族伪装。
“你失言了,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我得立刻回家。我已经借口出来太久。”她说。
然后把衣服和披肩整理好,一边整理着鬓角的珍珠一边往外走,很快拐出这条逼仄狭窄的肮脏弄堂。
宫侑觉得胸口隐隐失血一样冰凉,沉默地看着她往外走,没有阻拦。眼底很冷。
他在黑暗里站了很久,直到挨过钝器击打的部位有些酸麻,这才摇摇晃晃,往外动身。
一出去却又远远看到刚才离开的人,抱着什么东西匆匆朝这边跑。他又停下脚步。
姜锦年呼吸急促,很快跑近,往他怀里塞了小巧的医药箱。“这个给你。我真的要回去了,偷溜着又跑出来会被发现。”
宫侑低头看看医药箱,又瞧着她,慢慢上扬嘴角,终于露出一个混不吝的熟悉笑容来。
“……哇大小姐。还以为你扔掉我,不管我死活。”
她不回答,又匆忙把手帕塞给他,身体上几处有浸湿的血,落在眼里生生地疼,她都分不清该先看哪一处,哪一处又是真的伤。
“不亲手给我包扎?”
“我要回去了。”
“那给我再亲下——刚才是不是弄疼了?喂别走啊,不然抱下好不好?”
“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的。”她觉得他胡搅蛮缠,变脸比变天还快,忍不住皱眉轻轻埋怨。
这话在宫侑听来反而受用,把脸凑过去挑眉道,“我钟意你,你也钟意我。难道不该讲感情,做咩要讲道理啊?”
“因为上一条手帕你也没有还给我。”
“下次一起还你。”宫侑笑着说,“那,下次什么时候见?”
“我不和你说了。”她这次真的转身。
心脏在胡乱砰砰跳,跳得几欲炸开胸腔,应该是马上要被家里发现才会这么慌张。高度紧张之下,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阿锦。”宫侑用广东那种叫妹妹仔的亲昵口吻,在舌尖脱口她的名字,跟在后头,语气有些急迫,锦年不忍心,又慢了脚步。
“我会对你好的。你信我。”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