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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倒是个好天气，天空碧蓝如洗，日头也足，她戴着洋装小礼帽，势必要漂漂亮亮道别，逢迎也得有始有终。
然而直至登船最后时点，船员不断催促，嘟囔道就快收起扶梯，所有乘客速速上船。直到这最后通牒声起，她心知是等不到了。
多遗憾，绮罗想，她穿戴他最喜欢那身洋装和戒子，原本还想在海边给他一个洋人式的拥吻呢。到底是总理表侄女地位更重，正值划清界限时点，她在想些什么。
“这便上船，让您费心。”穿戴蕾丝手套的小手取出小费打点秘书和船员，没有人苛责美人。
这样的美人不适合地面，属于旅途和未知。
黑尾靠在车内，想要从烟盒内取出香烟，最终还是作罢。
拉下车窗，合欢树刚刚出叶时的苦香扑鼻而来，使他想起臂弯里熟悉的一种香氛。
又一个新的春天。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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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へ
今天我们争吵，又因突发事务中断。自从家里搬出以后，直面赤裸裸人世现实，日复一日，我们关系渐渐紧张，好像再也无法心平气和讲话。
你总说我无法体谅，于是你走以后，我在你的书房里坐了一下午，没有别的目的，只是试图去感受你日常下笔时候，究竟怀有怎样心境。
我看到你的桌上纸张余留一句，万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晓送流年。可你已经做到今日，且未曾打算止息。
百姓众生都如同羊群，既有羊的羸弱，又有羊的愚蠢。我始终认为，他们驯服于强者，即使对方为非作歹。他们给予你的感激和赞誉，并非为你匡扶正义，而是你打败强者以证明自己更强。一旦失败，纵然你是在为他们奔走，也只会获得嘲笑骂名。你是那样不肯折堕的个性，如何甘愿沦落一份徒然与辜负。
而我翻遍你桌上残卷书籍，直至读到这些。
「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
今时世道，投机者甚，人人都在迷途中随波逐流、不知方向。你既已坚定去做逆行溯流之人，我愿意理解你、支持你去做应做之事。
愿你我，浪潮里做彼此的锚。
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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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
原谅两年后才有勇气给你写这封回信。我在这片土地驻扎已有两年，明天，最后一架炮台会被收归公用。我在这里的工作也正式结束。
新的政权和政府要成立，发函邀我，给予功勋官位。
事情好像终于画上一个句号，没有什么圆满结局，但总算给出数年战乱的交代。全国的人都在庆贺来之不易的新生，行至此处，我却只觉疲惫。
但从来无法安稳睡去，近日晚间，但凡闭上眼，两年前你刚离开我的时候，那些场景就近在眼前。我的怀表从上海出站的那一刻便碎掉，生命也许就像它的指针，永远停在了那一秒。
那时我从上海火车站离开，南下的一路上，见遍地饿殍，饥民惨死，道旁相烹。天地不仁，人与羊原本也无甚区别。岩泉一和他的师妹都属四川哥老会的袍哥，带头掩护我们的人暗运军火入武昌。
小岩告诉我，他们麾下娃娃兵，最小只有九岁，哪里通晓大道理，却已懂得整齐跟着念“碧血换新天”。他们的眼里都是希望，尽管吃不饱穿不暖，总指望跟着我们能有未来。
后来是《火种》见报。曾经你替我改过文法、译成日语传播给海外侨胞的《惊雷》先后遭遇了不少批判，讲它带有一种知识分子和精英阶层的傲慢。小岩是从市井来，又与三教九流都交好，对我多有建议提点。
没有想到《火种》却能引发全国上下的热议和风潮。我承认，从前自己的立场如空中楼阁，与你外出居住的几年，再到你离开我，心境较之以往，确实大有不同了。
近日已经草长莺飞入了春，我从铁门出来，望见附近小儿争放纸鸢，我驻足近旁，竟痴看许久。
你一定还记得，八岁那年，我们两家约好去郊野度假拍照。那是金陵的庄园，有好大一片绿油油草地，我们向蔚蓝无尽的天穹引线放起风筝。中途突然起风，我俩力气太小，眼睁睁瞧着风筝挂上树梢，线缠绕在枝头，挣一挣便断掉。
于是我攀爬去取，前一天一定下过雨，几处洼地还积着水，我为着拍照特意穿上的新鞋接连打滑，惹得你在下面不住地劝我快点下来——现在你猜一猜，彼时我是不是故意的呢？
我最后还是不辱使命取下了那只风筝，果不其然合影留念时又被老爹一通教训。你攥着风筝，在后面不紧不慢替我分说，在老爹这里，你一句话抵得过我万句。
说来惭愧——在你不久后跟随家里前往东洋，那只风筝中央的伞骨被我意气用事地折断了。
当然，很快我又后悔，将它重新黏贴粘好，然而尽管它外形已与从前别无二致，我试了又试，却怎么也飞不起来，后来只得作罢将它放回家里的储藏室。
很多事大抵都是如此。儿时我总觉得一瞬间就是一辈子，所有的事都像搅碎水里的月亮，待得风平浪静，又会好端端地圆回来。家也是，国也是，你也是。
不曾想，有些事不由分说就要结束，有些事命中注定强求不得。
这几年我逐渐放过自己，明白懊悔无所助益，但我到底也是无法再向未来去求索你的这一份答案了。
我只能一遍遍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