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想一个人喝闷酒,身旁有人热闹,多少显得不那么凄凉。
一群人在二楼阁子里坐下,旁的人七嘴八舌地打圆场,连方训明也主动端着酒示好。
“沉璧,上次是为兄喝醉了酒,说话不过脑子,你莫放在心上。若哪里惹你不快了,便再踹我一脚也无妨。”
周沉璧举起杯子微微示意,仰头一饮而尽。
正主和解了,桌上气氛更松快了些。
此时楼下的大堂正中,一个耍把戏的小哥儿猛地从嘴里吐出一簇火,引得看客纷纷拍手惊呼,连唱曲儿的声音都盖过去了。
一片闹哄哄里,宁伯亭侧头靠近周沉璧,压着嗓子问:“你前次到底发的什么疯?他们几个私下里说,你瞧上那胭脂铺女掌柜了,可是如此?”
“啧!”周沉璧皱眉瞪他。
宁伯亭笑着撞一下他的肩,半真半假道:“最好不是。我妹妹对你的心意,从小到大你是知道的,我这里还等着你做妹夫呢!”
宁伯亭的父亲是交州儒学署提督学政宁端,掌管州内所有官学治理及政令施行,同时兼任扶苏郡永济书院教授,说起来还是周沉璧的夫子。加上宁端与周阙关系交好,两家来往比较密切,因此,周沉璧与宁伯亭兄妹自小便亲近,一向也没什么顾忌。
听宁伯亭如此说,周沉璧闷头灌了一口酒,凉着调子说:“扶苏郡想让我做姐夫妹夫的好几车人,你排着去!”
对!那小娘子看不上他,他还不稀罕呢!
堂堂小君侯,何时如此跌份儿过!
不是想退婚吗?让她自己想辄去。
周沉璧恨恨地喝了口酒,扬声:“今日不喝趴下,谁都不准走!”
众人轰然笑着附和。
“说好了!”
“谁能先将小君侯撂倒,本公子包他在这玉霄楼一个月的花销!”
“喝!”
站在阁子角落的胡定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祖宗算是又活泛了。
您倒是喝的痛快,小的今夜怕不用睡觉了。
翌日一大早,阮茵服侍阿娘用过了早饭,要出门时却被叫住。
岳淑媛拉她在床边坐下,问:“茵茵,与侯府的亲事,你是如何想的?”
阮茵道:“阿娘,我不想嫁给小君侯。”
岳淑媛思量道:“李员外那头看来是不成了,我也算放了心。说起来,侯府不是咱们这等人高攀得起的,但侯夫人既看中了你,又许的是正头娘子,确实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亲事了,你不想嫁,可是因少时那桩纠葛?”
阮茵摇了摇头:“不全是……”沉默片刻,笑着靠在她肩头,“阿娘,让我陪您一辈子不好吗?何必急着往外赶我?”
“傻丫头,”岳淑媛抚了抚她的脸,“哪有姑娘一辈子陪着阿娘的,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你总是要嫁人的,若小君侯性情人品过得去,不妨认真考虑考虑。”
“知道了阿娘,我心中有打算。您莫操心,安心养身体最要紧。”
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阮茵离开关雎院时,日头已升得很高了。
她一路低着头想心思,出大门时差点与人撞上。
一个中年妇人,穿的体体面面,圆胖脸,涂了浓浓的胭脂,逢人未语先笑,两只眼睛眯缝成一条线。
“大姑娘出门去呀?”
阮茵一愣:“您是?”
“椿樘巷的李婶子,”说着上来拉住阮茵的手,上下打量着,“大姑娘这模样人材,不光侯夫人喜欢,我也忍不住想亲近呢……”
原来是李媒婆。
阮茵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李婶有礼了,敢问今日何事登门?”
“自然是好事。”李媒婆一脸心照不宣的笑,“大姑娘且等着吧。”
阮茵心下一沉,勉强扯了扯嘴角,辞过李媒婆出门。
看来周沉璧那头真的没有希望了。
胭脂铺里有客人,阮茵也无心打招呼,径直往耳室走。
忽听一人道:“……绣儿都傻了,那可是小君侯啊,莫说嫁给他,便是做个四等侍妾都是大大的抬举了,只不知这小君侯酒醒了还认不认账……”
阮茵脚步顿住,循声望去,有两个打扮鲜亮的姑娘正在柜前结账,先前说话的女子捂着嘴吃吃地笑。
纪阿月愤愤地打着算盘,视线却注意着阮茵这头的动静,见她正在朝这边看,便刻意提高了声音:“姐姐定是认错人了,小君侯那等高洁之人,怎会胡乱向人提亲?”
“月姑娘这话说的,小君侯那张脸,咱们庞城里哪个不识得?我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我……”女子急于自证,语气越发笃定,“叫我日后嫁个麻子脸!”
一句话说得她身旁那同伴“噗嗤”笑了:“你知不知羞!”
两人相互打趣着,结过账,拿上妆粉离开了。
阮茵原地站了一会儿,继续朝里间走。
“姑娘,”纪阿月跟了进来,“小君侯定不是这样的人,你莫听她们胡言。”
昨日周沉璧来铺里时阿月也在,自然知道两家如今正在议亲,听上去姑娘似乎还不愿嫁……今日又传出这样的闲话,可如何是好呢?
阮茵垂眸不语,片刻后突然走到柜后,提笔开始写东西。
她很快写好,吹干墨迹,将纸对折起来,回到里间说:“阿月,你将这东西,送去给李豹。”
阿月接过纸,面带狐疑地打开扫了几眼,顿时惊了。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先莫问,回头再与你细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