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这日下学后,坐着老杨叔的牛车慢悠慢悠地转进小河村。
远远就听到人声喧哗,沈逸抬头看去,疑惑问道,“今天村口怎么这般热闹?”
赶牛车的老杨叔远闻言扬长脖子望向人群处,“奇了怪了,我早上出村子,这儿还没什么动静。走,咱们绕道过去瞧瞧。”
老杨叔拽了拽牛鼻子的缰绳,迫使老黄牛转了个方向。
沈逸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对热闹感兴趣,奈何老杨叔掌握着牛车大权,他只得被拉着走向人群。
待牛车靠近些,老杨叔一眼就瞧见了旁边放着一排堆满粮食的箩筐,大致猜到怎么回事:“收秋苗的官差来了。”
不知上头出了什么变故,今年收秋苗的官差来得格外晚。
现下已经十月下旬,家家户户按往年的惯例准备好了税粮。今年粮食丰收,最贫苦的人家也能勉强凑够税粮,这个冬天应该会好过点。
“铛铛铛——”一个腰间挂刀的官差左手提着一只铜锣,右手拿着一根敲木猛敲几下,大声道,“都听清楚了,上头有令,今年的秋苗涨一成,没带够税粮的赶紧回家准备。”
“涨一成?朝廷邸报里可没写要涨秋苗的事。”
“多少年了,秋苗都是交的数都没变,咋新县令刚上任,就变了?”
人群议论纷纷。
那官差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对着几个出言质疑的汉子,厉声道:“大胆!知县大人定的规矩,你们几个是想吃顿板子吗?
那汉子也不是个能忍的,撸起袖子准备上前理论理论,几个官差稍推后一步,唰的拔出腰刀。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汉子娘亲拉住他手腕:“栓子,民不与官斗,你听娘的,别跟官府的人横,你要是进去了,爹娘怎么办?”
说罢又恭敬地朝几个官差道:“军爷,这孩子年轻气盛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他计较,我们这便回去备了税粮来。”
官差冷哼一声,“早这样不就行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又继续对着人群道,“每家每户该交多少,我们是有定数的,别给我耍滑头!”
沈逸看着人群里趾高气昂的官差,不由得冷了脸,心下对那些收秋苗的官差也没什么好印象。
“多交一成秋苗,那家里也没剩多少喽。”老杨叔摇头叹息,“有的人家估计又要为税赋发愁了。”
按照盛朝律法,农户每年要交两种税,田税和人头税。
田税是按百姓收成的一定比例征收,每年征收两次,分别是夏苗和秋苗。夏苗又称青苗税,五月至七月征收,这时候蚕丝丰收,官差会来征收蚕丝布匹作为赋税;秋苗也叫秋苗税,每年九月开始陆续征收,一直收到十二月,收的主要是税粮,粮食不够的人家,就用银钱抵。
此外,人头税也在秋天收,同秋苗一起缴纳。
人头税顾名思义就是按照人口来缴纳赋税,除了三岁以下的幼儿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无论男女,皆要缴纳人头税。
其中,四岁到十二岁者,无论男女皆需缴纳人头税二十文;十三岁到十九岁的男子,需要缴纳人头税一百文;年满二十的成年男子每年需缴纳人头税百文钱。
女子的人头税比男子稍低,十三岁到十五岁到女子,需缴纳人头税五十文。十五岁女子成年,婚后每年缴纳人头税一百文,同十三岁至十九岁的男子一样。
但盛朝为了鼓励婚嫁,增加人口,规定女子成年后,若是未曾婚嫁,每多留在家中一年,便要涨十文的人头税。
所以许多儿女众多的人家都早早盘算着把家中的女儿嫁出去,怕留在家里增加税收负担。
而一部分因外貌或身体原因难以许配寻常人家的女子,家里人也不乐意养她们,往往会随意许给娶不上媳妇的穷人家或是老鳏夫做媳妇。
可见古代女子处境之艰难。
每年到了要缴纳赋税的时间,小河村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愁绪。
人口众多的人家,要缴纳的赋税林林总总加起来更是一大笔钱,钱袋子和存粮一下子缩水,村民丰收的喜悦心情也随着秋风散去。
今日沈家也是愁云满布,家里几个大人正聚集在院子里讨论秋苗的事。
沈老爷子道:“咱家成年男丁四个,八百文;成年女子四个,四百文;十三岁至十九岁的男子就只有大郎,一百文;四岁至十二岁的孩子有五个,大房的四郎和大丫,二房的三郎,三房的二郎和二丫,二丫今年刚满四岁,也要交二十文的税了。”
沈老太拿着算盘,手指在几颗算珠子上来回滑动,不一会儿便停下,沉着脸道,“一千四百二十钱。”
“这么多!”沈老大惊呼,一下子要少这么多钱,大家心里都堵的慌。
“还有秋苗没算,今年秋苗涨了一成,为避免咱家粮食不够吃,那一成还是用银钱抵罢。”沈老爷子叹了口气,端起粗陶碗一口闷完剩下的茶水。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涨税?我前段时间去隔壁澜元县走货的时候,也没听当地村民说要涨税。”沈老三趁着这段农闲时间,挑着他的货箱到十里八乡走街串巷,有许多见闻,“不会是只有咱们临祁县涨税吧?”
“县官是新上任的,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沈老二淡淡说道。
“那他胆子也太大了,罔顾朝廷法度,搜刮咱百姓的钱,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沈老大眼里充满怒火,对这群贪官污吏恨得牙痒痒。
沈老爷子道:“你们大伯从宁水镇里正那里听说,新任县官是咱们九江郡郡守的干儿子。”背靠大树,还上赶着搜刮银钱孝敬干爹呢。
沈家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