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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1 / 1)

余挥星从家道还未中落、父母尚存人世之时,便酷爱读史书,宿川近百年间的跌宕风云历史,他自小便了然于胸。

如若历史是一棵昂然生长不断向上朝侧分化出枝叶的树,那么宿川无疑是其中不可忽视的一根枝干,它不仅终结了长达数百年的战乱割据局面,还维持了长达300年之久的稳定政治格局,史学界对宿川的定论也恰如其分:史树枝上耀眼夺目的繁花。

只是这一枝干,只顾花朵开得盛大繁密,全然不考虑朝外向上延伸,日久天长,旁枝肆虐遮蔽了天空,它照不见阳光,也接收不到雨露,便陷落在潮湿逼仄的角落里,逐渐腐烂溃败起来。

首先闻到这腐败气息的,便是蛰伏在枝干内部的瓢虫。它们利用苛政、滥权、暴税、纳贿蛀咬躯干,又聚集成堆,利用滥毒、枪火,迫使宿川的统治阶级割让出一片区域供它们植根扩张,峦河以南的地界不断被它们以各种手段蚕食占领,这一枝节在1883年戚城十三区成立时完全溃烂,沦落为毒虫区域。

第二个嗅到这腐臭的,便是朝向外侧、尚能接触到阳光雨露的最鲜亮的那一枝节。它们凭借着清风的照拂,敏锐察觉到了自己这一枝干上正悄然发生的病变,无论是出于唇寒齿亡教训下的自救决心,亦或是被激发的本是同根生的家国情怀血脉,都迫使它们必须清除茎脉里潜藏的毒素,消灭蛰伏在暗地里的毒虫,才能救世救家救己。外力的帮扶与主观意识的奋进,让觉醒稍晚的它们迅速在枝头生长蔓延开来,通过不断地探索与革新,1892年起阳山右八区独立为照光城,它们也正式向全宿川展示了属于新生力量的蓬勃生长力。

起阳山右,峦河以北的失守,标志着宿川进入了分裂时代,宿川统治阶级无奈退守西北,以汇京为都城,与戚城、照光城形成三城并立的局面。而三城交界的中心区域,因为地处要塞、辖区模糊、势力混杂等种种原因,成为了无人管辖的灰色地带,时间一长,这个区域的三个城区名也被大家忽略了,逐渐以三城界统称。

余挥星出生在照光与戚城的交界处——照光城瑞央区,1910年的夏夜潮热难耐,余书阅在医院走廊上徘徊不定,薄衫早已被汗浸透,裸露出大片黑色水渍痕迹,直到医院手术室里传来一声声婴儿啼哭,他才快速踱步到门口,抓着刚出来的护士焦急询问妻儿情况。

听见母子俱安,他才放下惴惴不安的心,走到窗户旁轻舒一口气,他仰头看着乌云被风吹散露出的点点繁星,心头一动,决定给这个孩儿取名挥星,当做与这漫天星辰初逢的见证。

余书阅自幼饱读圣贤书,长大继承家业做了书商,又娶了书香门第的淑女为妻,余挥星还未出生便听父母常常诵读三字经,一见世自然也是书墨为饭粮、笔杆为餐具,日日浸养在书海里,养出一身书呆子气,看起来少了点机灵劲。

旁人都说,余挥星看起来虽然老实沉闷,但着实聪明,日后肯定有一番大作为,逗得余书阅夫妇笑逐颜开。他们也对这孩儿精心养育着,从言行举止到衣食住行无不恳切关照,养得这个孩子分外知书达礼,心思细腻通透。

1920年暮秋,近几年一直骚乱不断的边陲终于爆发了一场战乱,戚城斐南区统军日暮时分偷袭瑞央,城中混乱失火,大部分民居被焚之一炬,在外的余家三口被冲散在人流之中,十岁的余挥星独自躲进了一家饭店的水缸里一天一夜,直至事态平息,他才被搜救的人群发现。

深秋夜寒霜重,余挥星在半缸水中浸泡了一整天,被捞出来时全身发白,冻得瑟缩战栗,当夜便发起了高烧。战火初熄的瑞央医疗资源匮乏,余挥星连续发烧昏迷多日也无人照看,便被医院转移到了西部的晋月城治疗修养,一个月后才逐渐康复。

或许是惊吓过度,又或许是连日高烧,醒后的余挥星已经记不清自己的身世,瑞央战火初歇,死伤惨重,加之一直无人认领,余挥星出院后被送到了儿童救助院。

晋月城的儿童救助院,收留因为各式原因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0--7岁的便在院中照看,7岁以上则要送去寄宿制幼校上学,幼校合格毕业后再依据学生意愿与成绩送往各类学校。10岁的余挥星本该在幼校上学,但因为他自幼好读,学识远超过幼校教学水平,校方斟酌考虑之后,一年后联系了晋月城培才院,通过测试之后,余挥星被破例录取。

所谓培才院,是晋月城独有的一所人才选拔学校,唯有天赋异禀的幼校毕业生才会被录取。不同于普通学校,培才院施行上午文教,下午武教的教学方式,每半日授课完毕学生皆会接受水平考核,并形成不对外公示的高低次序。学生入学时摈弃姓名,只以名字后三位数字作为称呼,四年期满毕业之后,才会根据四年所有名次形成一份档案,填写上个人姓名,再送往照光八个城区,从事各类工作。

培才院每年夏季会设置一次统考,文测武测皆合格的才能晋升到下一级,余挥星年纪小,体力又弱,虽然文测出类拔萃鹤立鸡群,但武测却是掉车尾的存在,故而第一年度的统考便不及格,被留级了一年。

1922年夏日,门外吵嚷打闹的新生不断跑过,12岁的余挥星在宿舍沉迷史册,连有人进门也毫未察觉,直到被恨铁不成钢的武测老师揪住耳朵提溜起来,他一抬头才看见初初入学的新舍友。

十四岁的少年倚靠在木门上,个子极高,一头黑色短寸,眉眼深邃而锋利,抿着嘴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教训的余挥星。

余挥星一面护着耳朵呼痛,一面看着一脸冷色的少年,心中满是震撼:新舍友怎么这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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