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衡阳的担忧,却是成了真。
陆照枝似乎压根也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三书六礼一样都不曾落下,甚至重新择日,比原定的日子还要提前许多。
更像是,有意给她添堵。
“女儿不嫁!就算死,也绝不要嫁给他!”衡阳知道,此事既已成定局,早就没了挽回的余地。如此愤恨,也不过是因为心里的不甘。
邹氏心疼自己的女儿,只字不发,眼泪簌簌地往外流。
“那你就去死!”邹遂良的一句话,让满脸泪痕的衡阳顿时止住了哭声,耳畔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声。
从来温和慈祥的父亲,突然大发雷霆,这叫她很是惶恐难安。
“都什么时候了,还由得你任性么?邹家能有如今的显赫地位,那全是仰仗你祖父,辅佐先帝,一寸一寸地用血肉讨回河山。前朝后宫,早已变了局,倘若来日新帝登基,那么邹家必定会赴程家后尘,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唯有拉拢冀州侯,才能保得邹家的安宁。不要怨爹爹,是爹爹没用,爹爹贪生怕死,用你的幸福去成全邹家,爹爹自愧!”
动情处,邹遂良扑通一声跪倒在女儿面前,老泪纵流。为了这个家,在风云诡谲的朝堂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寝食难安。
“这里那么不好,爹爹为什么不辞官?我们一家人找个僻静之地,好好过日子不行吗?”衡阳步步紧逼,目光如炬盯着眼前的父亲,绯红色的婚服,甚是刺眼,“爹爹当真是为了邹家么?还是为了一己私欲,舍不得放下荣华富贵?”
女儿的话似乎刺痛了邹遂良那颗孤傲的心,一心想着要光耀门楣的他,从未想过祖上的家业会在自己的手上衰败。气馁之余,恼羞成怒,愤而起身,照着衡阳的脸颊就是一记耳光。
啪得一声,邹遂良下手有些过劲,衡阳的脸颊上顿时浮肿起来,疼得泪花打转。喉咙处的腥甜翻涌上来,又被她活生生地吞了下去。
邹氏更未料到向来温和的丈夫,脾气突然如此暴戾,吓得大惊失色,紧抱住女儿,怒斥道,“邹遂良,你疯了!今日是衡阳大婚的日子,你这样,如何叫她去见夫婿?”
“很疼吧,让阿娘看看,”邹氏也跟着落泪,极其小心地捧在掌心瞧了又瞧,“你阿爹他刀子嘴豆腐心,没有恶意的。那冀州侯的独子,阿娘也曾打听过,并非是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况且冀州侯家教甚严,所以阿娘相信。他未必是你心中的如意郎君,但一定不会叫你失望。”
母亲的话,更让衡阳以为,这一切不过是里应外合,演给她看的。
“阿娘,是不是不疼衡阳了?”她问,好容易描好的唇红丢了大半,“阿娘说过的,若非衡阳想嫁,绝不相逼。”
“衡阳……”邹氏怔怔地松开手,回想着丈夫说得那番话,不由扪心自问,当真不曾有过恻隐之心么?
答案已然在心底,无论是否承认。
“阿娘不用说了,我嫁。”她含泪轻声吐字,跪下身去,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阿娘的养育之恩,衡阳无以为报。今日一别,愿爹爹阿娘身体康健,愿邹家万古长青。”
衡阳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座生活了二十年的院落。时值春日,绿意正浓,柳树前头几只雀儿啼叫甚欢。风一吹,桃花落满眼帘,清香阵阵。
刹那间,衡阳有些恍惚,到底是镜中花水中月,若今日与自己成婚的,是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又该多好?
直到紫芙把她的手,转挪到一只宽大的掌心时,她才回过神来,本能地抽回手,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假装无事发生地搭了回去。
却扇遮脸,她看不到陆照枝是何种神情。惊诧?亦或者愤怒,可无论哪一种,都是他咎由自取。
只要陆照枝难偿所愿,她便开心。尽管衡阳自己也知道,这门亲事是两家人的意愿,怕是他也不能左右。
衡阳坐在新榻上,看着四周绯红,真切得不成模样。抬手摸一摸,似乎还拢了层薄纱,更像是在梦中。
困意愈浓,外头的宾客仍未散去,隔着好几个院子,也能听见清晰的推杯换盏声,实在嘈杂。
“紫芙,你先去睡吧。”衡阳不知道还要等多久,索性放下了却扇,站起身,打量起四周的陈设。
“小姐,奴婢……”紫芙脸一红,没再多说什么,退了出去。
空荡荡的新房里,只有衡阳一人,烛影轻摇,惹得她倦意丛生,但不敢肆意地眯眼小憩,生怕叫那陆照枝有了可乘之机。
她坐到铜镜前,看着脸颊上泛肿的一块,轻轻按压,疼得落泪。新婚之夜,这般鼻青脸肿,着实有些不好看。
女子梳妆本就是为了心上人,可陆照枝又不是。想到这里,衡阳更未顾忌许多,又因等得烦躁,索性拆解下笨重的妆花,就连发髻也一并摘了。
陆照枝推门进来,瞧见的便是这幕。铜镜前的衡阳,青丝拂面,宽大的婚服下藏匿的身躯,瘦薄娇软,肩若削成,一双似水含情的美目,双颊如彩云晕染,白里透红。
四目相对的刹那,衡阳的心就快跳出胸口。那日在院落里只见一面,看得并不曾仔细,眼下再见,才觉俊逸二字,太过浅显。
少年剑眉星眸,风姿绰约,一顾令人心神往之,二顾叫人魂牵梦绕,再顾恐生白华之怨。
他的身上没有半分酒气,似乎先前的贪欢并与自己无关。陆照枝也未曾想,她还能掌灯等自己回来,心头一软,早忘那日的娇花带刺。
“怎么?如此急不可耐了么?”他低眉浅笑,慢慢地靠近,见她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索性半倚靠在妆奁前,静静地看着她。
衡阳见不得他嬉皮笑脸的模样,登时火气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