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云销雨霁。长安城内水汽氤氲,烟雾缭绕,似神霄绛阙,迷离惝恍。紧接着,承天门上第一声晨鼓敲响,数十条街鼓也随之擂响。雾气这才徐徐散开,显露出这流芳百世的万国城来。
长安城共一百零八坊,随着晨鼓擂响,坊门大开,人潮涌动,车水马龙。由金吾卫护送回崇化坊诛谜戏堂的秦玉峖,这襄才踏入自家门槛。
她刚入门便瞧见铺中数十伙计皆趴桌而眠,将这堂中等候区挤得满满当当的。莫不是知晓昨夜戏本被收无法营业,她还以为是被人投毒了死在这儿了呢。
秦玉峖屏息,悄声步至踏跺上,回身朝下呐喊:“都醒醒!晨鼓过半,究竟还营不营业啦。”
熟悉的声音充斥耳膜,堂内伙计皆蠕动而起。许是昨夜晚寝,大伙儿依旧面露菜色。他们不情不愿地起身朝声音来源之处看去,瞧见是自己一夜未归的掌柜后,顿时困意全无,喜笑颜开,作势就疾奔过去。
此热情之势惊得秦玉峖连连跨上双层台阶,似浪迹天涯间的亡命之徒,生怕晚一秒就被擒住。她扶梯而上,双手叉腰,气喘吁吁,终到达四层顶楼自己的闺房处。
一夜折腾,秦玉峖早已饥肠辘辘,疲惫不堪。她唤来丫鬟女使替自己沐浴更衣,又食了好些饭菜,才爬塌小憩。
暮鼓钟响,落日熔金,橙黄色的霞光扒开窗棂探入屋内。偶尔有一两只红嘴蓝尾喜鹊停落窗棂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而房内床榻上早已空空如也,四处不见那人踪影。
趁着还未宵禁,秦玉峖雇了一辆马车将自己送到秦淮清的住处永安坊。
她实在太过疲惫,原只想着小憩,提提神。却不料,一合眼便睡了一整日。她心中始终记挂着昨夜伪证一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伪证不是小事,她定要向秦淮清问个明白。
宅门半掩。秦玉峖推门而入,穿过前厅,踏入花园小径,一路行色匆匆方才到达秦淮清书房处。
她敲了敲门,轻唤声:“阿耶,玉娘有事寻您。”
话音落,只听见内里一阵巨物倒塌响声,惊得坐落于飞檐翘角的鸟儿纷纷齐飞,也令秦玉峖这尚未平息的心跳又剧烈蹦跳起来。
一股不详地预感飞至心头。
她急忙推门而入,快速扫视一圈。
左侧书架、书案瘫倒一起,书册、文房四宝堆成一座小山。狼藉旁,秦淮清倚靠在博古架上,他胸口扎一短匕,鲜血直流,右手指向面前窗台,口中喃喃,不见声响。
秦玉峖惊骇,冲向窗台探望,除了满园花枝随风摇荡,哪里还见贼人身影。她又冲回秦淮清身旁,神情焦灼,“阿耶,我去叫医师来,你千万挺住。”
“无用了,玉娘。”秦淮清用尽全身力气拉住秦玉峖的手,将一直紧握着的右手摊开,气若游丝,“将此物交予…交予…金吾卫…中郎将,崔…崔祐…”
甫字未出口,便已气绝身亡。
秦玉峖瞠目结舌,心中五味杂陈,秦淮清这是死了吗?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探向秦淮清鼻下,气息全无,摸了脖颈脉搏,也静止不动。
当真是没了…
穿越两载,她怕秦淮清起疑,早早地搬出宅院,只有秦淮清唤她回去用膳,她才归家。不然就是佳节团圆日才有与之相见。
虽未有深厚的感情,可见这幕,她喉咙似有巨石堵截,拦住她的气口,一时间忘了呼吸。
直至涨红了脸,她才大口汲取空气。
喘息未定,她瞥见秦淮清那掌中物,金丝祥云,艳红蚕布。脑中不禁一闪昨夜审讯时的插曲。
这不是昨夜那小厮禀承给崔祐甫的红布?怎会在秦淮清的手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玉峖心乱如麻,脑中如浆糊一般,无数疑问接踵而来,乱作一团,像那缠绕打结的丝线,寻不到由头。
随着屋内霞光尽失,金乌逐渐没入地平,天色将暗。她抬眸望了眼窗外,不再冥思苦想,看来唯有那人才能替自己解答了。
她拿起秦淮清掌中红布,夺门而去,寻一匹骏马,飞驰至布政坊金吾卫廨署。
永安坊与布政坊在同一纵列,南北相望,秦玉峖只需北上即可达到。
刚入坊门,她就见崔祐甫带一队金吾卫正欲外出。
她高声疾呼:“崔将军,等等。”
闻声,崔祐甫抬眸望向马上人,似是匆忙赶来,发髻些许松散,鬓边碎发迎风张牙舞爪地肆虐飞扬,那人神色凝重,扶着马鞍利落下马,朝他小跑而来。
襦裙随着奔跑飞舞,隐隐约约能瞥见裙褶上的清荷花瓣有一丝不同寻常,待她走进,方才看出那花瓣上沾染了点点血渍。
他攒眉,回身对身后金吾卫下令道:“尔等先行巡视。”
“是。”十几名金吾卫齐声应答,再齐步踏去。
“将军,我阿耶他…”
话未说完,崔祐甫示意秦玉峖噤声,“廨署内说。”
金吾卫廨署靠近坊门,正值两人不远处。崔祐甫引领秦玉峖入内,在一间靠近正门的书房内安置下。
书房内昏暗,崔祐甫拿一火折将烛台点亮,登时,才见房内布局。书房不大,右侧摆放这书案、书架,左侧则是放置两把圆椅和一个方桌。
秦玉峖未坐,迫不及待将手中递给崔祐甫,“崔将军,方才有刺客刺杀我阿耶,他在殒命前叮嘱我将此物交予你。”
崔祐甫接过布:“你可瞧见刺客身形样貌了?”
秦玉峖摇头,垂眸叹了口气:“并未。”
崔祐甫见其模样,一时不知作何言安慰,只淡淡的说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