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的庭阁之间,斜阳无限好,落在赵鸢的身上,却如同一簇野火,令她焦灼难安。
距科举放榜已经过两个月,今年的进士都已由女皇亲自分配了官职,前往各地去赴任。
而她...
眼看着尚书省已开始着手准备下一轮科举,仍未等到自己的告身书。
这一年,是太宁八年,女皇登基的第八个年头。
对大邺朝政而言,太宁八年注定是不凡的一年。
这是大邺开科举六十年以来,第一次准许女子参加科举,可谓千古一举。
在女皇还是皇后时,就为女子入仕一事各处奔波,如此荒唐事,可想而知吃了多少闭门羹。
太傅赵邈是个明白人,他一早就看出女皇有御极之心,并且势在必得,为保赵家帝师门荫,暗中投诚女皇,为女皇谋事,帮助推动女子科举入仕。
赵家三代帝师,按照这规律,赵太傅的后人也该继承门荫,成为一位帝师,奈何家门伶仃,他膝下只剩赵鸢一女,所有的期望便都寄托在了这个女儿的身上。
可以说,赵鸢是为了这场科举而出生的。
在赵太傅的督促之下,她五岁成为童生,十二岁考入国子监成为一名生徒,十四岁过了尚书省策试,正式成为一名举子。
朝里的文武百官,原本以为让姑娘家科举是女皇瞎闹,只要没有女子能够中进士,以后得科举,女皇便不会再提及此事,于是没太把这当一回事。
没想到在两个月前的春试中,赵鸢这个姑娘,突破重围,荣登龙门,进士及第。
世家大臣们不乐意了,开始诟病赵鸢之所以能够登科,是因女皇故意为她泄题,对赵鸢入仕一事,屡次阻挠。
所以科举已结束两月,赵鸢的任命还没下来。
赵鸢呆呆看着斜阳坠落,一天又将结束,她在心中下定决心,若今年等不到她的官职,那下届科举,她就再考一次,考到朝里的大臣心服口服。
就在她起身决定回屋时,壮年的管家步履如猫朝她奔来,“小姐!皇宫来人了,老爷请你去书房相聚。”
“可是我的告身书?”赵鸢激动道。
管家悄声道:“宫里的人是私服来访的,看样子,不是来宣旨的,我刚瞧见老爷眉头皱的老高了,怕不是什么好事,小姐,你做好准备。”
赵鸢沉重道:“最坏不过是取了我的进士身份,叫我不能入仕,不是什么要命的事,我能接受得了。”
说罢,她一路疾跑到父亲院外,然后换作缓步,温文有礼地走入院中,在太傅门外道:“父亲,我来了。”
赵太傅给她开了门,在书案对侧,坐着一个身着风披之人。
“鸢儿,这是宫里的柳侍郎。”
她端端正正给柳侍郎行了个礼,而这柳侍郎是个江南书生相,却说着一口急性子的关东话,等不到她站起来,自己率先起来,“赵姑娘,快别整这些了,你的告身书在我这儿,等急了吧。”
君父之权大于天,赵鸢不敢造次,有赵太傅的地方,总要他为自己做主。
赵太傅替她作答:“正好借此机会,磨磨鸢儿的性子。”
柳侍郎从怀中拿出一旨圣谕,念道:“进士赵鸢,朕今任命尔为凉州府太和县县衙主簿,官至从九品。”
赵鸢千等万等,终于等到了圣旨,她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立马跪下,道:“小女...臣接旨!”
柳侍郎却迟迟没把圣谕递给她,而是合上折子,双手奉给了一旁的赵太傅。
“赵姑娘,你先起来。”
赵鸢见父亲和柳侍郎二人脸色并不好,她心中有万千疑惑,却不敢问。
赵太傅说,“你先起来。”
赵鸢得了父亲同意,才肯站起来,她低着头,听到柳侍郎说:“赵姑娘,陛下力排众议,才给你在太和县寻了个空闲职位。这个太和县呢...在陇右肃州以西,又得途径凉州晋王辖地,一路都是陛下仇敌,只怕前路不太平。”
赵鸢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她知道陇右是世族门阀圣地,同女皇具体有什么仇,还真不知道。
她诚实道:“为何...他们会与陛下有仇。”
柳侍郎瞧了眼赵太傅的意思,见他有所顾虑,便直说道:“赵太傅,往后赵姑娘若入仕途,那就是陛下身边的第一人,是同咱们一条道上的,陛下的意思是,朝里的事她知道的越早越好。”
赵太傅也无法预知让赵鸢入仕,是明智还是失误。他娓娓道来:“当年陛下登基,晋王在玄武门起兵,被靖安公压了下去,关内世族联合向陛下施压,晋王得以释放,他们又联合了陇右的门阀,保举晋王前往陇右,做凉州刺史。”
柳侍郎接着赵太傅的话道:“陛下大兴科举,挡了世族门阀掺和朝政的道,尤其陇右的门阀,迂腐脑袋本就与陛下不对付,赵姑娘是陛下扶持上来的进士,只怕他们不肯让赵姑娘平安上任。”
赵鸢理清楚其中厉害关系,堂堂正正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是为国谋事,相信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柳侍郎眼神瞟向赵太傅,寻思这赵家姑娘有点...耿啊。
柳侍郎这急性子按捺不住了:“赵姑娘,这不是为不为难的事情了。陛下让我转告你你,你若接了告身书,陇右门阀和晋王不会让你活着上任的;你若不接,就是放弃了本届进士身份,只能等三年后再考科举,若还能中进士,她若有机会,会给你分配个安全的地方。”
赵鸢再是榆木疙瘩,也识出了帝王心术。眼下,她不论接不接这告身书,路都不好走。
接吧,就是去陇右找死,不接吧,就是再读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