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还不如死。
赵太傅声音传来,“鸢儿,你凭着自己的心选吧,不论如何选择,都是天意,为父不怪你。”
赵鸢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赵太傅想让自己入仕的心,她想起自己挨过的板子,长过的白发,扪心自问,死也不想再读三年书。
登了龙门,没有再钻出去的道理。
她断然道:“下官要去太和县。”
柳侍郎终于微笑了,“不愧是陛下看重的人。”
接下来的谈话,都在谈她,又似乎和她没多大关系。
柳侍郎忧虑道:“陇右道上的世族知道陛下派眼线去了边关,肯定会在路上就设埋伏,陛下之意,是派兵护送赵姑娘去上任。”
赵太傅摇头道:“树大招风,这是鸢儿仕途的第一步,若由陛下派兵护送,只会落人话柄。”
“可赵姑娘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
“我倒是有个法子。鸢儿和安都侯有婚约在身,若由安都侯护送她前去上任,于情于理,再合适不过。”
柳侍郎拍掌道:“怎么没想到这一出呢!安都侯府的逐鹿军平西有功,若让安都侯带着逐鹿军,以未婚夫名义送赵姑娘...哦不,该改口作赵大人了,这名正言顺!”
赵鸢满脑子都想着自己终于要当官了,至于赵太傅和柳侍郎的谈话,她稀里糊涂听进去了一些,又稀里糊涂全都抛诸脑后。
最后只听柳侍郎说:“赵大人,赴任一事事不宜迟,请今夜迅速准备行囊,明日就该出发了。”
这么紧急?赵鸢慌乱地接了圣谕和告身书,赵太傅道:“叫你母亲陪你收拾行囊,我去安都侯府一趟,和裴瑯说明此事。”
于是七日后的此时,她已在遥远的戈壁滩上了。
为了躲避晋王耳目,他们一路乔装,不走官道,只走野路,比计划更快过了凉州,于今日黄昏抵达了玉门关驿馆。
自西域势力衰落之后,玉门关被掩埋在历史风尘之中,周围统共不过几十户人家,零星散落在沙丘之上,再无其它。
侍卫将赵鸢的行囊先搬进了驿站里,赵鸢被大漠落日吸引,爬上一座破落城墙,遥望浑圆璀璨的落日,她的心境抵达前所未有的开阔之境。
同她形影不离的,还有她的告身书。
告身书上,有女皇亲笔的“太宁八年”字样。
太宁八年,当是她人生中最好的一年。
若没有这场科举,现在她就不是在此看斜阳,而是同裴瑯成婚了。
正当她庆幸之时,一个身姿英挺的俊朗青年手持着剑,从城楼底下跑上来,“鸢妹,你为何独自在此?这里多高,万一摔下去呢?你还想不想当官了?”
赵鸢实在有些不愿意理裴瑯。
裴瑯是她的未婚夫。
娘胎里定的亲,她没得选,但姑娘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作为一名熟读女学的好姑娘,她认了。
只是吧,裴瑯这货...好是好,可他自幼丧父,承袭爵位以后,更是无人管束,养了一身长安纨绔子弟的毛病。别的毛病赵鸢也就忍了,花心这一项,她实在忍耐不了。
现在她远赴太和,同裴瑯正好眼不见心不烦,想到很长一段时间不用面对花心的未婚夫,她的语气也不觉温柔了些。
“裴瑯,这里不算高,而且地上都是沙土,摔下去,肯定摔不死的,顶多将我摔成伤残。”
裴瑯以为赵鸢是在顾左右而言他,他道:“鸢妹,你是不是还在生我跟阿愉的气?”
“裴瑯,我是生气,可我不会因自己生气,就让你把她逐出府。阿愉伺候了你这么多年,你将她逐出府,她又能去何处?”
裴瑯也不知赵鸢是说真心话,还是说反话。
“别气了。”裴瑯生了一张招桃花的面容,他服软撒娇,哪个姑娘都受不了。
赵鸢索性背过身,不去看他。
“鸢妹,为了给你赔礼道歉,也为了祝贺你迈入仕途,我准备了一个礼物,路上没来得及送你,此情此景,倒是适合赠礼。”
“不必了,裴瑯,你送不送我礼,日后你我都要成婚,何必铺张。”
“你都不问是什么,就拒绝么?”
赵鸢心意已决,不论裴瑯送什么,她都不会被轻易讨好。
“嗯,我不想知道。”
“若我说,我要送你的,是李凭云亲自刻的章呢?”
赵鸢自两岁半牙牙学语开始,说的就是之乎者也,说她是跟腐木雕的书袋子也不为过。
裴瑯是真了解这书袋子,知道能叫她心动的,唯“李凭云”那三字。
他从腰间锦囊出取出一枚方正黄梨花木印,“鸢妹,我知道你除了孔孟二圣,最是尊崇李凭云,三年前科举之后,他销声匿迹,我也是费了千辛万苦,才寻得这枚印。你对他墨宝最是熟悉,就算不愿收我的礼,也替我辩一辩真假。”
此时天已深蓝,裴瑯点燃一簇火,照亮手上那枚掌心大小的木印。
赵鸢转过身,从他手上拿起木印,瞧了瞧刻字的地方,印的是“闲云野鹤”四字。
裴瑯见她有心动迹象,趁机说:“你看,你心里也会有别人,不是么?三年前殿试,徐国公见过李凭云一面,听他说,那可是个年轻俊朗的公子。”
赵鸢手心紧攥着印章,她冷声道:“你不要侮辱我对李先生的敬仰之情。我敬他,如敬孔孟二圣!大邺开科举七十年,他是第一个平民出身的状元郎,他春试写的那篇《律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何止是我,但凡是读书人,都崇拜他,敬仰他,这和你我之间,完全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