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汀宿醉梦醒,头疼得像要裂开似的,一抬眼,刚好和时枝对上视线。
因为头疼的原因,这一次的皖州之行,她的体验感大幅下降,好像一场梦一样一晃就回了广安。
“所以说,特种兵旅行不是一般人来的起的呀。”时枝笑眯眯地,在车上递来一颗糖。
“你们俩,”齐汀审视的目光扫过去,对面周余还倚着沈旷正睡得香,“昨天晚上是不是偷偷出去约会了?!”
“呃….”时枝下意识摸了一下嘴唇。
“好啊!!怪不得一点不喝!”齐汀像是抓住了把柄似的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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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枝习惯时不时去法院旁听。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本来如此,她遇上的离婚纠纷是最多的,而在这些纠纷当中,孩子往往是最大的矛盾。
撞上夏天的雨季,时枝举着伞,正打算打个车的时候,一辆轿车疾驰而过,她来不及反应,白裙子上就已经沾染了污迹。
不过——
时枝废力地抬腿,心道这脏水未免也太重了些,目光却猛然一顿。
伞檐下,一个小男孩正抬起圆溜溜的大眼睛,和她对视,手还扒在她裙角。
那双眼睛乌溜溜的,像干净的黑色琉璃球。
时枝后退半步,那小孩不由自主跟着往前扑,她猛地蹲下去扶,“小朋友…..你怎么在这?”
“我找不到我妈妈了。”他停顿一下,张开了双手像要求抱抱,但又迅速缩了回去,有些犹豫,“我叫书书,姐姐,我刚才在法院,看见你了的。”
她这才回过神。
这是刚才在庭上被父母推来推去,都不愿意抚养的孩子。
时枝忽地感觉到一些鼻酸,语调温柔道:“你想要我带你去找妈妈吗?”
书书眨眼,时枝伞檐前倾,大部分把他遮住,自己的后背却传来一片冰冷感。
她垂眸播了一个电话,并没怎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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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所的空调也冷,时枝穿着湿透的裙子,有点微微发抖。一个女民警特地给她了一条毯子,时枝仰着头说谢谢。
“你是中大的学生吗?”对方坐下后开始闲聊。
时枝点头:“嗯,我是法学院的,旁听完就遇到这个小孩。”
“你裙子都湿了,不让室友来送一件吗。”
“嗯……”时枝突然笑了下,回答道,“我男朋友会来送的。”
看她一脸下意识的笑意,女民警也忍不住笑了声:“看来你们感情很好哦。”说完站起来抱着一叠文件往里走了。
留下的女孩本来没有脸红,耳根却悄然红了红。
没有人发现。
沈旷赶到警察局的时候,两只手都被占满——雨伞和一件外套,伞边水滴下去汇成小小一滩,原本应当令人手忙脚乱的搭配,他倒是从容不迫。
时枝抬头,刘海尚且是蓬松的,但发尾已经湿漉漉黏在后背很久。她开了口,眼睛一弯:“你来了呀。”
民警正在联系书书的父母,他们得等到小孩父母来接走他以后才能走。小男孩慢吞吞挪过来,双手扒在时枝膝盖上,怯生生地盯着她,像一只糯米团子似的,又软又暖。
顿了会儿,他慢腾腾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来,声音也软乎乎的,“姐姐,给你。”
看的人心都快化掉了。
时枝微微一笑,不自觉软声道,“谢谢书书。”
小孩也露出开心的表情,说他的全名叫祝纯书。这是个很文气的名字。时枝眨了眨眼,却不合时宜忽然想到法堂上夫妻情绪失控的模样。
“是我该谢谢姐姐。”他说,“我知道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
他语气平稳,却还是带着些压抑不住的,孩子应有的难过,“所以没有人知道我跑出来了。”
一种明知所有而无能为力的淡然和无力。
时枝鼻尖忽地一酸。
他们没等太久,一个女人愤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尖利刺耳,“你这扫把星怎么还敢乱跑?!”
时枝认出来这是这孩子的母亲。
女人衣着朴素,三十出头的年纪,脸上却满是风霜打磨过的痕迹,身后还跟着个男人,面色不善。
两人边走边骂,谁也没给谁好脸色,直到见着了孩子才停止了吵闹,矛头都对准了祝纯书。
“扫把星”“小兔崽子”等词汇一遍遍重复。
见女人似乎还要伸手打他,小孩畏惧地别过脸,时枝看见他眼底一包泪水,身体微动,却被沈旷按住了手腕。
眼见着女人的手就要落下,千钧一发之际,民警拉开了两人,书书幸免于难。
时枝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转头看向沈旷。
男人也看向她,一言不发,手也仍然紧紧按在她手腕上。
半晌,他淡淡说了两个字,“别管。”
时枝觉得自己快要生气了,皱眉道,“为什么?”
语气里带了情绪。
“因为这就是真的人间。”
沈旷一改了平日里温暖语调,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和他又回到初见的那天了。
清醒又悲观,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叫人看一眼就能知道的。
时枝还想争辩,不远处民警劝导的声音细碎,她手猛的一挣,挣脱开禁锢的同时也擦出浅浅一道红痕。
她有些不服气,正想要开口时,身旁的人又接上了话,“你知道吗,我姐和姐夫,以前也很恩爱。
“但是到最后离婚时,也没有一个人想要乔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