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不明白是何缘故。她心中忐忑地想,这究竟是妖法还是仙术?
房中的灯火曳动,火光照射着叶清婵修长的睫毛,印下深深的阴影。她仰着脸问:“你要给我梳什么样式的?”
冬雪拢着叶清婵的发,问:“咱们姑娘的头发就像缎子一样好,要不要编个时新的发髻?”
叶清婵闭着眼思索了几瞬:“现下明州城的姑娘都在梳什么样式?”
冬雪把样式一一报来,末了择了最适合叶清婵的:“像那百合髻,就很适合咱们姑娘。”
叶清婵听了,忆起大姐姐簪在发间的牡丹花,花色浓艳,与她脸上的浓妆相互映衬着,像一幅精心描摹的工笔画,华美又无趣。
叶清婵把玩着自己的发脚,拿定了主意,叫冬雪梳成最简单的束发。
冬雪取了只白玉发冠回来,将叶清婵的黑发尽数拢好,露出她雪白的颈项:“小姐是要出门去玩吗?”
叶清婵从鼻腔了哼出一个气音,语调懒洋洋的:“今日母亲在家吗?”
“夫人带大小姐到庙里祈福去了。”立在外边的丫鬟回话,说完又补上,“老爷带二公子去赈灾,清晨便走了。”
“哦。”
家里的许多琐事是不带着她的,向来如此,她也懒得去争了。
叶清婵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语气轻浮地说:“那就最好不过了,我要到长乐坊去,谁也管不着我。”
冬雪面露难色,长乐坊是明州城最大的销金窟,多少人一夜之间就把家产输了个精光。
她张了张口,屋子里的其他丫鬟却对她摇头。
冬雪端详着镜中的叶清婵,吸了一口气,对她说:“姑娘今日穿那身新裁的水绿色衣裳可好?”
“好。”
衣裙上熏了香,清雅的馨香飘得满屋子都是。叶清婵自己穿好衣服,垂头打上丝绦。
夏风把窗户吹得震响,一豆灯火幽幽地燃着,立在屋檐下的仆从闲着无事,随口讲起了小话。
说是这一个月来雨水不断,大水漫过了明川城的乌鹊桥,接连冲走了好几个人,附近的农田全遭了殃,今年的收成眼看着就泡了汤,不少流民涌进明川城,街上乱糟糟的。
叶清婵对此略有耳闻。
别的不说,明川城上的乞丐多了至少一倍,叶清婵原本买一袋烧饼,从街头走到巷尾,恰好能分完,如今才走出几步,烧饼就被抢光了。
她原本请人吃饭,为的是听各地的逸闻趣事,结果这群小乞丐抢了人的饭,跑得比猢狲都快。她想着:得去把债讨回来。为此又多贴了一袋烧饼。
我人还怪好的。
叶清婵缚好腰带,随即又气恼地抖了抖裙子。
昨夜饭桌上论起此事,大姐姐连声哀叹,央母亲带她一道去庙里祈福,盼龙王爷息怒。
叶清婵将菜送进嘴里,听完接话道:“这是妖邪作祟,还是请个捉妖的道士更好。”
大姐姐啪嗒放下筷子,柳眉倒竖:“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凡人向来忌讳精怪之说,何况这是能将一州田地都淹没的大水,背后必然是不可小觑的妖怪。
她如临大敌,压着嗓子说话:“这是你我可以议论的事儿吗?”
叶清婵不觉得这有什么可避讳,又给自己夹了个丸子吃:“我说河里有什么东西成了精,在兴风作浪呢。”
“娘,你看她还有心吃饭!”大姐姐转头向母亲告状。
叶清婵惊奇地瞪大了眼:“大姐姐连饭都不给我吃了?”
“也对,你有仙根,比不得我们凡人。”大姐姐讥讽地看着她,“既然你这么厉害,你去把那妖捉了,我们全明州城的百姓都感激你。”
叶清婵半边脸颊塞着肉丸,口齿却清晰:“姐姐,人家修炼了千百年才有这般本事,我要是拿住了它,叫人家的脸往哪里搁?”
她们俩呛得有来有回,叶夫人将碗筷一搁:“好了,清玉能够体恤民间疾苦是好事,明日同我一道去进香。”
半句没提叶清婵,连眼神都懒得分过来一个。
叶家就是这么对她,不苛责,不表扬,任由她在沃土中长成一颗狗尾巴草。
此时狗尾巴草摇头晃脑地吃菜,顺便夹枪带棒地问:“大姐姐从小连寺庙的门都不进,知道要往哪个方向拜吗?”
叶清玉气得话都不会说了,“你”了半天,却没有下文。
“从前不会,现在开始学也来得及。”叶夫人再次发话,“都闭嘴,好好吃饭。”
一战告捷,大姐姐得意地扬起眉梢,比平日里多吃了一整碗白米饭。
叶清婵跟她较着劲,多吃了不少菜。
二弟是个慢性子的,只吃了个半饱,桌上的盘子就已经全都空了。
他愁眉苦脸地瞧着两位姐姐,无奈道:“两位好姐姐,你俩何时长了胃口?”
姊妹俩异口同声:“比不上她。”
这事以二弟的说和告终,大姐姐洋洋得意地理了理鬓角,尾巴就差翘到天上,使唤婢女去给她挑祈福的衣裳。
也不知道究竟在得意什么。
“姑娘,衣服换好了。”
冬雪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
叶清婵不动,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长着一对明媚的杏仁眼,唇红齿白,配得上娇艳二字。归拢梳好的发髻很服帖,不簪金银珠宝也够漂亮,穿上水绿色的裙子,越发像朵新开的芙蕖花。
叶清婵平日里梳这个发型最多,今天却盯着出神。
冬雪看她半天不动,以为有什么不妥,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