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宁容色突变，一脸惊慌，把头埋在被子里嚷道：“你怎么又来了，我可不愿再喝药，药太苦了。”
陶绩见公主卧在床上，转过身道：“臣该死，不知公主已经就寝。”抬步要走，却被茹辛姑姑焦急地叫住，“太医来的正好，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公主病了，太医快给瞧瞧。”
茹辛哄着念宁伸出一只手，念宁只把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睛露出来，惊慌地看着陶绩。陶绩切脉后，将纤长的手掌搭在公主额上：“公主感染风寒，头烫得厉害！”
“我们在宫中无权无势，还请太医想想办法。”姑姑带着哭腔道。
陶绩交代海文，命他去取来药材、药罐和一个小炉子，让茹辛姑姑为公主更换帕巾，自己亲自在院子里煎药。
“屋外冷，太医到屋子里煎药吧。”燎炉已经点上碳火，屋子里暖洋洋的，念宁窝在被子里，感受从未有过的温暖。
“药味呛人，臣还是在院子里煎好再送进去。”
陶绩端进来煎好的药，坐在塌前，用勺子舀取，轻声哄道：“公主乖，这汤中臣放了蜂蜜，不那么苦了。公主喝了，头不痛，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念宁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陶绩，听话地把被子拉到下巴处。
陶绩上次见念宁公主，还是灰头土脸，头上堆满了乱糟糟的东西。现看见念宁公主虽然病容满面，唇无朱色，但眼睛干净清澈，尤其楚楚动人。说道：“公主不施粉黛，真如出水芙蓉般清丽脱俗。”
念宁羞得用手盖住眼睛。陶绩耐心地为念宁喂药，念宁听那碗勺清脆的碰撞声，真是从未听过的好听声音，就连仙乐也比不上。
吃完了药，念宁有点昏昏欲睡，模糊中听到茹辛姑姑与陶绩说话。
陶绩道：“前日子微臣治了庖丁官长的痢疾，得了他一个要求。微臣念着这院落偏冷，送来一个燎炉放在屋中，日后天天让庖丁长送些炭火。衣食刺绣都在屋子里，天再冷时，也好过些。”
她又听到扑通一声，姑姑带着哭腔说：“陶太医真是活佛降世，可怜我主仆两人生活艰苦，处处照拂，实在无以为报。”
“不堪重礼，不堪重礼......”
念宁在从未有过的温暖里睡了一个好觉，还做了一个好梦，梦见陶绩一身红衣似火，看着她笑。待醒来已经日上三竿。闻到庭院里有药香，念宁起身躲在门后，看到身着蓝色朝服的陶绩，正弯腰煎药，依然是冷风不侵的落拓不羁样子。朝服衣摆落在地上，可念宁觉得，地上的泥土或是自卑，或是怜惜他的洁净，不去沾染他的衣袍。
陶绩转身看到念宁只穿着内襟躲在门口，露出半个眼睛，笑道：“天冷，公主先回被窝里，药马上就好。”
升腾的水汽飘散在陶绩身后，念宁看那张朦胧中的笑颜，仿佛就如她梦中那般。他穿着的蓝色只增添了他的清朗。她低下睫毛，回到榻上。
一连三天，念宁每天醒来，都看到陶绩在院子里煎药。念宁很少这么长时间病着，这么长时间被呵护着，第四天，念宁穿好衣裳跑到院子里，冲陶绩扇舌头道：“药太苦了，我不要再喝药了。”
陶绩却不恼怒，微笑着走上前，柔声说道：“既然公主不爱喝，那以后就不喝了。
“好！”念宁鼓掌，用孩童般天真的神情感激地望着陶绩。
一阵冷风吹过，陶绩的发带、衣袖、下摆随风烈烈舞动。
念宁一歪头，蹿到陶绩身后拽他的发带：“好玩~真好玩，像风筝一样。像......”念宁陷入沉思：“像我八岁那年的风筝。”
陶绩起初本能侧身，躲过念宁的拉拽，后来明白，她是想拽自己的发带，就直直地站在那儿，任由她摆弄。
“公主。”茹辛慌忙起身阻止：“公主别胡闹，别把陶太医的头发拽散了。”茹辛握住念宁的手，满脸尴尬地向陶太医道歉：
“公子别见怪啊。公主的神智只与八岁孩子一般，太过幼稚顽皮。”
陶绩笑着摇摇头。
念宁双手被姑姑抓住，撇着下嘴唇，鼻子使劲向下一“哼”：“姑姑，你好坏，不让念宁放风筝。”
“好，好。一会儿姑姑就带你在院子里放风筝好吗？”
“好诶！”念宁挣脱姑姑的手鼓掌，“那姑姑，你还给我拿那只粉蜻蜓风筝，那是母后从母国带来的，我最是喜欢。”
“好，好~”
生病后第五日，念宁起床时没闻到熟悉的药香，她还没来得及穿上衣服，就赤脚跑到门前。院落里寂寞而空荡，没有升腾的雾气，更没有煎药的人。病好了，陶绩便不再来了。
念宁还是坐在檐下刺绣，心中不知是什么感受，一丝甜中带着失落，她不解：这人真是对自己好得可疑。
抬头看到冬日的阳光，微弱而没有一丝热气。冬日的阳光也似那些趋炎附势之辈，只温暖那些错落的雕栏高阁，丝毫不眷顾低矮的房子。就像这些年她在深宫中抓住生命一样，她死死抓住高阁遮盖后的残存阳光。
梁小乙又是在午饭时间到了布坊。刚推开后门，就看到卫景冬坐在正对门的台阶上。
卫景冬终于看到他想看到的人，连忙把碗筷放在地上，站起身冲梁小乙傻笑，额前的碎发一颤一颤。
“景冬，有好好的板凳不坐，菜不吃，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好没规矩。”梁小乙笑着柔声呵斥他。
“可不嘛，前几天，头烫得厉害，裹着被子也要坐在那里。天天对他说，公主来信，今日不来铺子，天天还是坐在那里，差点成冰雕了。”梁老翁也温声打趣他。
卫景冬挠了挠头，拿起碗筷问梁小乙：“小哥，你的病都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