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程曼尔是最后一个知道钟可星和曲允桑出国的人。
当年,她说完自己的请求,并表示什么都可以付出后,孟昭延给她煮了茶,把绘有描金葡萄繁纹的骨瓷杯塞到她手里。
“你什么都不用付出,程小姐。”
“把这杯茶喝了。”
葡萄在欧洲古典文化中,是一种神圣的果实,寓意着收获。
后来,程曼尔才知道,那是孟昭延的杯子。
一开始,她自然不信他那句“你什么都不用付出”,但早做好心理准备,故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很快,钟可星和曲允桑果真从学校消失,不明去向,前辅导员灰溜溜地离校,留下一句“别得罪一些长得好看的女学生,可有手段着呢”。
程曼尔没理,主要是她一直不知道钟可星和曲允桑去哪了,她连孟昭延的车出现在哪都能打听到,偏偏打听不到这俩人的去向。
无奈,她只能去问孟昭延,问这个她第一眼便又敬又怕,又为她披衣的男人。
她真的很有觉悟。
十八岁,除了一张脸外一无所有,一个在商海沉浮多年的男人,凭什么帮她。
程曼尔觉得,只要知道了那俩人的去向,也算是为这段关系画下句号,往后予求,待他厌烦为止,也还算公平。
当她单膝跪到男人腿上,黑色真丝睡衣在西裤上迤成一圈暧昧的波浪,她阖眼靠近,温热鼻息近在咫尺——
他避开了。
孟昭延把她扶了起来,带她到落地窗前,见山林间灯火隐烁,听海面浪声叠叠,月色如银,如一起永远不可触的神迹。
“尔尔,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他声音低沉,却不算厚,带些只有耳语距离才听得分明的磁。
程曼尔被拒绝没觉得难堪,倒被他一句尔尔弄得耳根发烫。
“可以。”
“你听着,”孟昭延两手分别掌住她肩头,没用力,“这件事从头到尾,我只讲了一句话,他们怎么理解,如何应对,都是他们的事。”
只要一句话,就把她束手无策的人与事解决了。
程曼尔轻声:“可这事明明是因为我……”
“如果你觉得欠我,那就待在我身边,我会让人教你些东西,你好好学。”他把她身体侧过来些许,“以及,我想见你,你就来,可以吗?”
那一刻,她还不明白,这和她想的有什么区别,直到孟昭延的下一句话。
“不要勉强自己,在我身边,我会无条件尊重你的身心意愿。”
程曼尔很难形容当时听见这一句话的心境。
非要比喻,大概是她第一次上山时,山道间还未布下太多盏灯,满目昏暗,角落好像随时都会跳出吃人的野兽。
再来时,整座山已华彩熠熠,数不清的点点星光,逼退她所畏惧的黑暗,将她前路照亮。
直到程曼尔怔愣着点头,孟昭延才说出答案。
“她们出国了。”
“在她们父母没把人教好之前,不会再回来了。”
那这算教好,还是没教好?
程曼尔在车上等了许久,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给彭慵打了电话。
“彭叔,孟先生这次回国,有多少人知道?”
“明邺的话只有高层知道,还有有过医疗方面合作的几位,比如港城的魏家,他要从中选出新班底,还在一个个私下接触中。”
得到答案后,程曼尔没轻举妄动,怕就这样进去,经曲允桑传开,扰乱他原定工作。
其实曲允桑没怎么和她起过正面冲突,大部分时候,都是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俯瞰她在迷宫里兜转,即将找到出口时,便改变路径,逼她另谋出路。
不过为好友出气,且毕竟是名门千金,再骄纵也有基本的脑子。
而且她有主动递到手上的刀,以前是钟可星,现在是范廷远,何至于亲自动手。
黄叔来回望了眼,见她把门关上,问:“小程,还不进去?你认识开那台车的姑娘吗?”
“认识,等她出来再说。”程曼尔简单带过,网页搜了下曲允桑这个名字。
消息不多,助学金那事都由辅导员担下来了,没人把矛头指向两位千金,就连曲家,近些年也未起风波,甚至在曲允桑姐姐的带领下,开拓了新领域,收购了国外部分铜矿产区的股权。
半小时后,范廷远送曲允桑出门,女人墨镜下的红唇翕合,他神色讪讪,不停点头,千依百顺。
冰莓粉的跑车混入车流离去,程曼尔多等了五分钟,估摸着范廷远的情绪卡在一个气愤又无可奈何的节点,检查好隐藏摄像头后,才领人入内。
她朝前台小姑娘微笑颔首,没做停留,直奔最里头的办公室,敲门。
“进来!”隔着门,也能听见一道杯底重磕桌面的响声,“又有什么事?一天到晚——”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程曼尔卡住他怔愣的话口,示意身后家长和律师先进,“和你商量点事情。”
她咬重“商量”二字,讽他当日找她合作的用词是如何的惺惺作态。
范廷远又喝了口茶,胸口起伏明显,“你这身份,还要和我商量吗?吹下枕边风不就什么都有了?”
程曼尔耸耸肩,摆弄了下衣领,“我们的事往后放放,先让你医院害过的家长和你聊吧。”
他上下打量家长,认出来了,“又是你,我不是说赔你钱?你到底要怎么样?”
家长是个体面人,坐了下来,和律师一道与其交涉,非常冷静